吴恩裕和吴世昌的贡献(2)



  敦诚这首诗从曹雪芹的身世讲到曹雪芹的人格,包括诗风和谈风的特点,既有对往昔旧梦的回忆,又有贫穷著书的现实景况的描绘,无疑是考证雪芹生平事迹的极为难得的材料。但诗中“当时虎门数晨夕”句,索解甚难。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初版认为“‘虎门’不详所指”,再版释为“侍卫值班守卫的宫门”,因而断定“虎门”句是指雪芹与敦诚曾同为侍卫,时间大约在乾隆四五年以后周汝昌:《红楼梦新证》1953年初版,第428页至第429页;1976年增订版《新证》已修改旧说,认为吴恩裕的看法“为近是”,见《新证》下第721页。。但现有关于二敦的材料中,并没有敦诚做过侍卫的记录,而且乾隆四五年的时候敦诚刚六七岁,也没有做侍卫的可能。
  所以吴恩裕不同意周汝昌对“虎门”的解释,从敦敏和敦诚的诗文中找出另外五个“虎门”二敦诗文中,除“当时虎门数晨夕”句,“虎门”一词凡五见:一为敦敏的《黄去非先生以四川县令内升比部主事进京相晤感成长句》云:“虎门绛帐遥回首,深愧传经负郑玄。”二是敦敏的《吊宅三卜孝廉》有句:“昔年同虎门,联吟共结社。”三是敦诚的《先妣瓜尔佳氏太夫人行述》一文,里面有“乙亥宗学岁试,钦命射策,诚随伯兄,试于虎门”的记载。四是敦诚的《寄子明兄》说:“松堂草稿,嵩山已序之矣。尚留简端,待兄一言,幸即挥付。仙旧序,希为转致,异日同在虎门一书,何如?”五是敦诚的《寿伯兄子明先生》诗,其中有句:“先生少壮时,虎门曾翱翔。文章擢巍第,笔墨叼恩光。”,证明这个词指的是宗学,即北京西单牌楼北石虎胡同的右翼宗学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十种》第13至第19页,中华书局1963年版。。所提证据是极有说服力的,除个别学者尚有异见赵冈认为“虎门”一词有时指宗学,有时指考试。敦诚诗中的“当时虎门数晨夕”的“虎门”,是指与雪芹一起参加乾隆丙子(1756年)年的顺天乡试,亦可作为一说。见赵冈《红楼梦新探》上篇第44页至第66页。又,高阳提出,雪芹是以副贡任教正黄旗义学,因该校与右翼宗学都在石虎胡同,距离甚近,故与敦氏兄弟缔交。见高阳《曹雪芹以副贡任教正黄旗因得与敦氏兄弟缔交考》一文,载《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论文集》第133页至第140页。,绝大多数红学家都倾向于赞同吴恩裕先生的意见。这一考订,填补了曹雪芹生平事迹的一大段空白,意义自可想见。但也还有遗留的问题,主要是雪芹在右翼宗学做什么事情不好肯定。读书?不可能,因为当时雪芹至少在三十岁以上,敦敏和敦诚,一个二十岁左右,一个十五六岁,不可能是宗学同学。况且敦诚诗中有句说:“同学尽同姓。”见敦诚《岁暮自述五十韵寄同学诸子》,载《四松堂诗钞》。可以反证。当教师?二敦关于雪芹的诗都是平辈口气,不像是师生关系。因此吴恩裕疑为当辅助教学的人员或是职员,然终无确证。
  吴世昌的红学考证的成果,主要反映在《红楼梦探源》和《红楼梦探源外编》《红楼梦探源》(On The Red Chamber Dream),英文,牛津大学出版社1961年版;《红楼梦探源外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两部论著中。他写的《论脂砚斋重评(七十八回本)的构成、年代和评语》、《残本脂评的底本及其年代》、《的成份及其年代》等关于版本的论文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第80至第200页。,在红学界有较大影响。胡适虽然于1933年得到庚辰本《石头记》,但并未做细致研究,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番;1955年该书影印出版以后,长时间也没有深入的研究文章出现。吴世昌是对庚辰本《石头记》进行全面的和细致的考证的第一人。庚辰本、甲戌本,都是过录本,不能代表各自底本的实际年份,吴世昌指出了这一点,不同意以庚辰、甲戌等干支作为版本的名称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第96至第9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是颇有道理的。特别甲戌本卷首的一篇“凡例”,吴世昌认为不仅不是曹雪芹所作,和脂砚斋也没有什么关系见敦诚《岁暮自述五十韵寄同学诸子》,载《四松堂诗钞》,第137页。,著论的说服力较强。自从胡适提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以后,许多红学家,包括不赞成自传说的红学家,都认为主人公贾宝玉的模特儿是曹雪芹。对此,吴世昌则另立新说,在仔细辨别脂批的基础上,得出“宝玉不是雪芹自述,作者用少年时代的脂砚为模特儿”的结论,虽然坐实脂砚斋为曹宣的第四子,名硕,字竹,证据似嫌不足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第16页、17页。。还有,吴世昌根据甲戌本第一回的一段批语:“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认为早期抄本的一些回前总评,包括第一回前面“此开卷第一回也”以下一大段文字,均是棠村为雪芹的旧稿《风月宝鉴》所作的序文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第10至第12页、第182至第187页。。
  这些看法的可靠性如何,尚需进一步证实,但读书之细、思考之勤、缕析之密,足可反映出红学考证派好学深思的治学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