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乘车赴宴



  谭炳坤坐在办公桌旁的藤靠椅上闭目养神。一张报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一壶开水在火炉上煎煮着,冒着白烟,“哧哧”作响……一向不爱上办公室坐班的谭炳坤,这两天一反常态,一天到晚守在办公室里。现在,已是下午四时多,参事室的同事们,都早早回家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荡的。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把谭炳坤惊醒。他踏着地上的报纸,急急忙忙走过去,拿起话筒,果然,那盼望中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经世兄吗?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对,我是炳坤。”

  “今夜得空吗?”李经世问。

  “得空,得空。”谭炳坤这两天等的就是这个电话。他立刻紧张起来,刚才的瞌睡一扫而空。

  两天前的晚上,谭炳坤从李经世的家中回来,第二天一早,便把和李经世谈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云波。黎云波一听,觉得有门!经过冷静、深入地分析之后,他们又同时感到,也不能过于乐观,掉以轻心。因为李经世到底还是个工于心计、思想和经历都较复杂的人。他的前半生虽不得志,毕竟在政界浪迹多年,现在又当上了汉口市警察局长,是个政治里手,所以,不能不提高警惕,防止他搞反“策反”。

  经过上述分析研究之后,他们决定对李经世采取如下原则:形势虽然紧迫,但工作要做深做细,不要操之过急。有心的李经世既说要找谭炳坤作进一步长谈,就应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耐心等待他主动找上门来。因此,老是躲在自己房里打谱的谭炳坤,这两天一直守在办公室里,直到刚才终于接到了李经世打来的电话。

  谭炳坤在大门口坐上了李经世派来接他的小汽车。小车在黄昏中停在了李府门口。他走进门,大厅中央的水晶花篮大吊灯没有开,一盏暗淡的壁灯无精打采地闪着昏黄的光,阴惨惨的。厅里的地毯卷走了,松软的沙发包扎起来了,本来准备搬到桂林去,后来又从汽车上搬下来,现在堆放在大厅的角落里,也懒得再解开。

  这时李经世的副官走过来说:“请谭先生上楼去,局长在书房里等着您家。”

  谭炳坤沿梯上楼,李经世在楼梯口一把拉住他,说:“来,来,今晚我们好好谈谈。”

  李经世把谭炳坤请进书房。书房里仍保留着原来的幽雅格局,只是把楼上小客厅里打麻将的牌桌临时搬进了书房的中央。方桌旁相对摆着两把靠背椅,桌上用碗盖扣着六样菜,并摆着两人饮酒的杯、盘、碗、筷和一瓶一斤装的西凤酒。

  “么样,简单吧?”李经世指着桌上摆放的东西说。

  谭炳坤坐在靠椅上,应和道:“简单好,简单好。”

  李经世酒过三巡之后,按捺不住地说:“炳坤,上次我们谈话,你的意思好像是劝我留在汉口不走?”

  “是的。”谭炳坤不失时机地抓住话头道,“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只有这样,才有利于你。”

  “是吗?”李经世停住筷子说,“你上次走后,老实说,我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个疑问。我在想,你是不是受人之托,代人来劝降的?”

  谭炳坤一惊,反问道:“我受谁之托?”

  “这还用问吗?”李经世已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他借着上涌的酒兴,用朦胧的醉眼直视着谭炳坤。

  谭炳坤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其实,那杯里早就没有酒了。然后说:“经世兄,你说这话,我可实在担待不起呵。那天晚上,我来串门,看见你和嫂夫人为搬家到桂林的事伤心怄气,就多了几句嘴,没想到这几句嘴多拐了,倒使我成了共产党派来劝降的说客。真是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呵!”

  “算啦,算啦,你莫把我这话当真了!”李经世呷了一口酒,喟然叹道,“你我之间,三度共事,你的为人我还不晓得?假如我对你不信任,我今天会请你来吗?炳坤,说句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几天来,我真是坐卧不宁、寝食不安哪!”

  “为么事?”谭炳坤明知故问道。

  李经世打了一个酒嗝说:“时局如此糟糕,一家人东奔西散,越想心越烦,可又不能不想!”

  谭炳坤继续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