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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在爱情天平的两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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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一个共产党的女县长,这本来是一个难得的胜利;谁知软硬兼施竟弄不出一点材料。这不免使朱野感到懊恼。这天,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从保定来了一个头戴平顶草帽、身着长衫。戴着墨镜的客人。如果仔细辨认,就会认出他就是本书第四十五章提到的那个丁干事。不过他和那个走坏了脚、穿着臃肿棉军服的穷八路已经有很大不同。自从他在玉皇陀上屈膝投降,并带领日军搜山之后,就随着日本人到了保定。由于他为人乖觉,机警善变,不久就飞黄腾达,当了保定新民会的总干事,还兼着一份情报机关的工作。这次他专程来到满城,就是为了协助处理高红的事。
“老实说,我还没有审讯过这样的人。”矮小的朱野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要说女人,在男人中也很少。有些人,你用不着动刑,光是吓唬一下,他就什么都供出来了;而她呢,我们的部队长山本,把刀搁在她脖子上也无用。而且那张嘴好厉害,你简直说不住她!……”
丁立坐在朱野的客厅里,并不显得多么拘谨,显然他出入于日本人的机关已经习以为常。听完朱野的话,他不慌不忙地说:
“办法还是有的。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他脸上流露出颇为自信的表情。
“什么办法?”
丁立没有马上回答,还卖了一个关子,说:
“我这个办法,不仅可以使高红俯首听命,乖乖服从皇军的命令,还可以从八路军那边拉过一支队伍来。”
他说这话时,不论语调和姿态,都显出洋洋自得自命不凡的样子。
朱野是很自负的,他原以为不大有人能超过自己的智慧;现在眼前的这个中国人竟敢口出狂言,不免有损他的自尊。他于是斜了丁立一眼,有些粗鲁地问:
“你,什么办法的有?”
这时,丁立才意识到自己的奴才地位:中国人不管当多大官,在日本人面前都是奴才。于是他收敛了一下,立刻带着笑用谦卑的口气说:
“您知道高红有个情人吗?”
“不知道。是谁?”
“就是三支队的支队长周天虹。”
“哦!周天虹?”朱野立刻睁大了眼睛,“这家伙很厉害。他们结婚了吗?”
“还没有。但是两个人如胶似漆,感情好极了。真是有一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样子。这次我们抓住高红,那对周天虹的打击是很大的。”
“那是自然。……你想怎么样?”
“我想这里大有文章可做。比如,我们可以以山本部队长的名义给周天虹写信,劝其来降。如果不降,我们就将高红杀掉。你想,周天虹会忍心让人把他至亲至爱的人杀掉吗?所以我说,他会把部队也一起拉过来投顺皇军的。到那时候,嘿嘿,你恐怕就要高升了!哈哈哈……”
朱野一听,不由喜上眉梢。尽管心里对丁立暗暗佩服,但嘴上却不愿过分赞扬。只是有分寸地说:
“嗯,这办法么,可以试一试。”
丁立得到赞许,当下就动笔将劝降书写就,由山本部队长签名,然后送到邻近根据地的村庄发出去了。
在高红被捕的七八天里,周天虹可谓度日如年。他时刻都处在精神不安的状态。工作繁忙时,或者到敌占区执行任务时,还多少好一些,一停下来就觉得日子难熬。尤其夜静更深时难以入睡。有一夜,他行将入梦时,朦胧间,看见一个人飘然而入,仔细一看正是高红。她披头散发,容颜憔悴,还戴着脚镣手铐来到床前,一副含悲欲语的样子。天虹惊问:“红,你逃回来了么?”高红说,“不是逃回来了,是我回来向你告别来了!”天虹又惊问:“告别?你要到哪里去?”高红流着眼泪说:“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以后我们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天虹说,“那是什么地方?我要和你同去。”高红说:“不,你不能去。我本来不愿离开你,想同你今生今世都待在一起,可是现在不能够了。请你原谅吧!……”说过,就掉转头走出去了。天虹大声喊:“不行,不行,我要和你同去!”一面挣扎着要起来追赶,醒来原是一梦。看看桌上那盏菜油灯,半明半灭,自己的心仍然扑通扑通跳个不住。想起刚才的梦境不禁神色凄然。
尽管周天虹是唯物论者,但总觉得这是不吉之兆。像这样的恶梦,老是纠缠着他。又一天夜里,他觉得似乎置身在一个小县城里。天色十分阴暗,还不停地落着小雨。可是街上的人却挤得水泄不通。他问,今天街上何以有这么多人,人们纷纷说,“今天要处决人你还不知道么!”他又问处决什么人呢?人们回答说:“咳,一个抗日的女县长,你还不知道哇!”他一听,噢,果然要杀高红!说话间,一队日本兵打着太阳旗,敲着洋鼓,吹着洋号,走过来了。一个女囚犯,披头散发,站在囚车上,正是高红。他拼命地往前挤,想挤到她身边去。可是人太多,无论如何也挤不动,最后反而被拥挤的人群挤倒了。醒来时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上午,还为这恶梦折磨得心神不宁。早饭也吃得不多。近午时分,一个侦察员自前方来,说敌占区的村长交给他一封信。天虹接过来一看,一个旧式信封上,用毛笔写着“中国八路军三支队周天虹支队长亲启”的字样。信用胶水封得严严实实。急忙拆开,在八行书上赫然写着:
周天虹支队长麾下:
本军于一周前捕获贵方女县长一名,自供高红。据悉,此女乃阁下之意中人。本部队长向以慈悲为怀。如阁下能率部下幡然来归,我方将保障其生命安全,并使阁下夫妇团聚。如不听劝告,则言出法随,恐悔之晚矣!现以七日时间为限,逾时不候。
敬颂
军棋
大日本华北派遣军驻满城部队长
山本五十七启
周天虹一连读了两遍,不禁怒火填胸,勃然变色,连声骂道:
“卑鄙!卑鄙!竟企图利用我的个人感情,动摇我的抗日意志,迫我投降。这是绝对办不到的!”
他抖抖索索地铺开一张白纸,本想立刻将敌人臭骂一顿,算作答复;继而一想,这事恐怕需要报告组织,不然日后恐怕说不清楚。于是他立刻拿着信去找政委左明。
左明正在忙别的事情,接过信件一看,不禁轻蔑地笑道:
“嗬,山本这小子,竟然想在这上头做文章哩!”
说过,左明又以信任的眼光望着周天虹说:
“老周,这事儿就由你来处理吧。你觉得怎样办好?”
“这是敌人对我的污辱。我当然给以断然拒绝。另外,也请你把这封信转给上级。”
“好好。”看样子,左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有多么重要,就忙别的去了。可是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
“这事也怪,敌人怎么会知道你和高红的关系呢?看来其中必然有坏人报告。”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周天虹给山本五十七的回信,于当晚就发出了。仍由那个敌占区的村长转交敌方。古往今来,留下了多少缠绵悱恻动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但是世人知道吗:共产党人有最崇高、最真挚、最热烈的爱情,而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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