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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在爱情天平的两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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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虹的回信,第二天就到了情报主任朱野的桌案上。他拆开看了两遍,眉头就皱起来了。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日军驻满城部队山本部队长阁下:
来函已悉。
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已逾五载。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日军在我军民英勇打击下,败局已定。尔等终日蛰居小城,不敢出战,即其明证。在此情势下,阁下非但不深刻自省,反而出此下策,企图以私情诱我,既属可笑,抑且可鄙矣!我堂堂抗日之战士,岂能为私情所动哉?望见字速来降我,我军定当优待有加也。专此
奉复。
八路军三支队周天虹
朱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找不出丝毫可以利用的东西。不得不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命人把丁立找来。丁立一听说来了回信,兴冲冲地,一进来就问:
“怎么样?行了吧!”
“你看看去。”朱野把信甩给他。
丁立看了两遍,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愣了。
“我本来就认为不行,你硬说行。八路军的干部哪有那样简单的?……除非是个别光想升官发财的家伙!”
丁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朱野最后那句话,使他很不自在。这究竟是指谁。
“我可能枯计得顺利了一些。”丁立尴尬地说,“不过我想对方这样回信,也是出于不得已,并不能说明他就不动心。哪有人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动心的!我想,如果是高红的亲笔信,那恐怕就成功了。”
“你是说,让高红自己写一封信?”
“对。”
“那高红会答应吗?”
“这个由我来想办法。”
“审问我可就不参加了。”
“行。”丁立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审讯在审讯室里进行。
这是山本第一次审讯高红的地方,也是高红初尝拶刑,手指受伤残的地方。丁立选择这里,想来是有意增加自己的威严。
他身着长衫,装模作样地坐在上面。
高红踏进审讯室,一眼就看到了他,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她曾听天虹说过,这个家伙在玉皇陀向敌人下跪并领着敌人搜山的事。
“高红,你认识我吗?”他略带笑意地问。
高红又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心想,“你不就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么?”
丁立见她不予回答,以为她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又说:
“你到医院看望周天虹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么;有一次开晚会,我们还一起演过节目么,我还听过你的演奏么;我就是那个丁干事,你怎么就不认识了?”
“我倒是认识一个丁干事。”高红说,“不过后来听说他出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说他贪生怕死,向敌人下跪投降了。还说他领着敌人搜山,抓捕抗日同志。后来他到了哪里,我可就不知道了。如果他今天还活着,那也是行尸走肉,虽生犹死,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高红,你不要变法儿骂人!”
丁立正要发作,一想不妥,这样计谋也就施展不成了。于是又平了平气,强忍着说:
“今天,尽管你对我有不少误解,但我不能同你一般见识。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好。自从我在保定得知你被捕的消息,我就心里非常不安,一心想营救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才女,很有才华,十分难得,如果处理不慎,作无谓的牺牲,那就太可惜了。再说天虹,我们虽然说不上是朋友,也算老熟人了。而且他跟你的关系,别人不知道,我是很清楚的。……”
听到这里,高红面有不悦之色,立即打断道:
“你们该治我什么罪,就治什么罪,你扯这些干什么?”
“你误会了,我今天就是要谈这个。”丁立说,“因为我觉得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天底下没有那么更匹配的。可惜的是,你被抓起来了,说是伤了一个,其实是伤了一双。就好比一对儿鸿雁,一只被枪击落,剩下一只虽然逃脱,也只能高飞云天,夜夜哀鸣了。你想,你被捕之后,我那天虹兄能够心安理得处之泰然吗?因此,我思来想去,心神不宁。不说同志,我们之间,总是有些同事的情分。于是我日思夜想,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不知你愿听不愿听?”说过,他翻起眼来看高红的表情。
高红沉着脸,默不作声。
“当然,我知道你是愿意听的。”丁立觍着脸继续说道,“我所谓的万全之策,就是一不伤害你们的名誉,二可以让你们俩夫妇团聚。而且我说的办法很简单,很容易办,就是由你亲笔给天虹写一封信,让他过来……”
“你是让我来劝他投降,是吗?”高红立刻打断他。
“不,不,非也。”丁立拉着长声说,“决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只要劝他过来,带部队过来也行,不带部队过来也行;带枪过来也行,不带枪过来也行。人一过来,你这案子就可以结束了,自然你们这对情人也就可以团聚了。到那个时候,你们愿意在这里做事也行,不愿意做事也行。你们愿意到北京就到北京,愿意到天津就到天津。再不然,你们就留在保定,咱们在一起做伴儿。……”
“丁立!”高红厉声叫道,“你是要我们走你的道路,当汉奸,是吧?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国!”
“咳,”丁立毫不羞惭地长叹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我真没有办法!脑子里装的全是从延安学来的条条框框,什么忠于祖国,什么抗日,什么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什么组织纪律、人民大众、艰苦奋斗、英勇牺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你们的脑袋塞得满满的。我请问,人活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到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的痛快一点吗?人常说,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人不就是为了及时行乐,吃点儿、喝点儿、乐点儿吗?干了几年穷八路,弄了个一身虱子两脚泡,你究竟得到什么了?说是为人民,那人民怎么不为我呢?……”
高红见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实在听不下去,就打断了他:
“丁立,你真无耻!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当了汉奸,当了日本人的狗奴才!你们抓住了我还不满足,还想把周天虹也弄来!你也忒恶毒了!你是想踩着我们的尸骨往上爬!告诉你;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决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
丁立在一顿臭骂下,恼羞成怒,勃然变色,叫着高红的名字说:
“你既然这样不识抬举,我也就不客气了。你说吧,这封信你到底是写呀不写?”
“不写!一个字也不能写!”高红声音朗朗地说。
丁立向几个打手,轻轻地把头一摆,说了声:
“钉竹签!左手!”他的意思很明白,还要留下右手来达到他预定的目的。
几个打手立刻像虎狼一般地扑上来,扭住高红的两只臂膀。钉竹签是一种酷刑,就是把竹签钉到指甲缝里去。人常说十指连心,其痛楚可知。自高红上次受了拶刑,伤残的手指还未复原,这种酷刑如何忍受得了。当一根竹签刚刚钉进去时,高红早已痛得汗如雨下,不一时就昏厥过去,倒在地上。刑讯室第二次洒下了高红青春的鲜血。
丁立怅怅地走出房间,因为他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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