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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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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河东战役结束,接着又开始了大清河北战役。这次战役的进攻目标,是天津以西的胜芳、信安、堂二里和霸县、牛坨、南孟、独流等地。其目的是求得进一步打开到天津的通道。周天虹团的任务是攻取胜芳。
一听说打胜芳,徐偏乐得眉开眼笑,说:“人常讲,南有苏杭,北有胜芳。一点不错。我小时候跟我爹到天津打小工,经过那里,可繁华了!”
部队来到胜芳附近,了解的情况愈来愈多。据说,这座繁华的市镇,有商店三四百家,人口三四万人。挂过千顷牌的地主就有数家,其中最大的地主拥有七千顷土地。胜芳街道整齐,东西大街约有六七里长。大清河的支流横贯市中,往来船只不断,颇为热闹。自从鬼子、汉奸盘踞以来,每亩地摊派两千多元,合四石多粮食,逼得家家户户死去活来。有半数商户关门歇业。一斤棒子面由六七十元涨到百元,人人叫苦连天,觉得没法活了。
进攻之前,周天虹和徐偏逼近胜芳仔细观察了地形。原来胜芳背靠大清河,处在与崔庄子河的汇流处。三面环水,仅有北面连着陆地。镇内有两个据点,另有九座岗楼分布四周。原来这是日军的重要据点,最近由于八路军攻势凌厉,惧歼撤走,留给铁杆汉奸柳小五驻守。
看完地形,周天虹接着召开了干部会议,研究进攻方案。自从一九四二年整风以后,各级领导干部都很注意走群众路线。这种干部会议,实际上也就是走群众路线的一种方式。有人把这种会议称为诸葛亮会,——也就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意思。在会上,许多干部的意见是从西面进攻,以坑道作业和政治攻势相结合的办法夺取胜芳。但是这时四连却站起来一个平时并不突出的排长。他提出,一面从西面进攻,一面以一部兵力从南面浅水处偷渡,突入镇内,夹击敌人。说这样可以大大加快解决问题的时间。周天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用欣赏的眼光望了他好几十秒钟。渐渐想起来他叫高杰,是抗大二分校的学生。据说他平时很注意研究战术。在最后总结发言时,周天虹热情地支持了高杰的倡议。徐偏出点头同意。
黄昏时分,由徐偏在北面指挥一个连进行佯攻,其他三个连从镇西北较浅的荷塘地区涉水偷渡,一举突入镇内。接着,周天虹率团部人员随队跟进,在镇内一家地主的高房上设立了指挥所。敌中心大炮楼,见我军攻入,恐骇异常,立即进行反扑。周天虹率领指挥所人员及一个排,踞守高房顽强抗击。经一个小时激战,将敌击退,站稳了脚跟。
这时,进入的三个连,分别夺取了几处岗楼,另有几座岗楼惧歼投降。周天虹即指挥部队包围了中心炮楼。
周天虹见敌人已呈动摇状态,遂指挥宣传干事领导的喊话组进行喊话。喊话组举起喇叭筒喊起来:
“快缴枪吧,你们被包围了!”
“日本鬼快完蛋了,你们没有出路了!”
“再不投降,就要让你们坐飞机了!”
一听“坐飞机”,伪军们吓得魂不附体。果然枪声稀落下来。
周天虹见时机有利,从宣传干事的手里把喊话筒拿过来,也参加了喊话。他简要地讲了一些当前的形势,以进一步动摇伪军坚守的决心。这时,只听炮楼里有人应声道:
“我们听不清楚!你们再靠近一点儿,我们不打枪!”
“你们真不打枪吗?”周天虹问。
“我们保证,决不打枪。你们也不要带枪!”
周天虹见时机已到,立即挺身站起来说:
“好,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我马上过去。”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手枪,一方面布置火力封锁炮楼的枪眼,一面手持喇叭筒,大步来到炮楼的壕沟前,喊道:
“伪军弟兄们,请你们注意,现在我代表部队给你们讲话。”
炮楼里果然停止了射击,一片肃然。周天虹很有讲话才能,他把当前苏德战场的形势和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不利局面,以及日本必然失败的前途讲了个清清楚楚,最后强调说:
“伪军弟兄们!日本鬼子很快就要完蛋了!他们是不可能把你们带到日本国里去的!你们的家,你们的父母妻子都在这里,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了!还是赶快缴枪投降吧,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不然,我们就要让你们‘坐飞机’了!……”
周天虹讲完,炮楼里像死一般地静寂了片刻,接着,有人喊了一声:“我们缴枪!”就见枪眼里一支接一支的步枪乓乓地落到地上,顷刻间,地下落了一层。见到这般情景,包围炮楼的战士们,就像剧场上看戏的观众看到精彩处,一齐兴奋地鼓起掌来。在掌声里,伪中队长带着一伙士兵从炮楼里低着头走出来。他们在炮楼前排好队,然后伪中队长喊了一声“立正”,跑到周天虹面前规规矩矩打了一个敬礼,报告说:
“本中队一百一十五名,全部到齐,特向贵军投降!”
周天虹颔首微笑,接受了投诚。
可是,这次战斗仍显得不够圆满,最后向大炮楼发起进攻时,发现伪大队长柳小五已钻暗道逃跑。
胜芳的解放,全团上下无不欢天喜地。胜芳人民也人人面含微笑,走上街头欢迎。部队各级领导,对入城纪律十分重视。第二天早晨,周天虹就带领着几个干部在全镇走走转转,一面察看纪律,一面观赏胜芳风光。
周天虹沿着小清河的支流信步走来,正好从西到东穿过市镇的中心。但见河水碧清,两岸尽是垂杨,东来西往的船只,不断轻悠悠地穿过。有三座美丽的拱形桥跨在河水上。西桥是水产交易区,东中两桥是大商户集中之地,显然最为热闹。八路军模范的纪律已是遐迩闻名,许多商户早纷纷开门了。
周天虹跨过一座桥,走到胜芳的南端。放眼望去,近处是碧绿的稻田和苇塘,远处是一片恬静的湖水,真有点江南的韵味。再信步向东走去,镇东有好大一片荷花,一眼看不到边。当前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旭日的红光一照,一支支荷花就像端立在莲叶盆中的美人一般。周天虹真为眼前的美景惊讶住了。
正在这时,后面跑来一个通讯员,急匆匆地喊道:
“报告政委,有您的电话。”
“谁的电话?”
“团长说,是军区杨司令员来的。”
周天虹一听,暗自沉吟道:“杨司令员来的,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这样想着,就一溜小跑回到团部。忙问:
“老徐,这么急,到底什么事呀?”
“我也不知道,司令员叫你亲自回话呢。”徐偏说。
周天虹坐到电话机旁,等着电话员摇杨司令员。这是条新修通的电话线,有些地方是敌人原来架设的电线。摇了好半天才摇通了。周天虹接过耳机,一听声音很小,杂音却很大,就忙用大嗓门喊道:
“您是杨司令员吗?”
“你是周天虹吗?”对方也问。周天虹一听,果然是他熟悉的福建口音,就连忙回道,“我是周天虹。首长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高红出来了!”
可是这句至关重要的话,周天虹却怎么也听不清,一时听成“高峰”,一时又听成“考洪”。尽管他时时刻刻都想着高红,盼着高红,盼她能够出狱;但那应该是打进保定城的时候,从来也不敢存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因此他总也听不明白,气得司令员在电话里骂道:
“你是打仗打昏了头吧,怎么连你的未婚妻也不知道了?”
幸亏“未婚妻”这几个字他听清了,才说:
“是高红吧?她怎么出来的呢?”
“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司令员说,“我已经派人把她接到了西大坞。你赶快到那里去接她。”
又用了很大的劲,才听清了西大坞这个村名。西大坞在白洋淀边上,原来是九分区司令部的所在地,这是人们都知道的。
过分重大的喜悦突然降临,一如过分重大的悲痛的突然袭击一样,使人的情感难以承受。周天虹放下电话耳机,就伏在桌案上了,好半天没有言语。
“老周,你怎么啦?到底是谁要来呀?”徐偏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忙站起来问。
周天虹没有回答。又呆了好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徐偏一看,他满脸是泪,而且那泪像泉水一般旧旧地往外流着,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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