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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捉二虎楞秋除奸 救妇女肖飞献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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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九个村的维持会长抬着三个被日本鬼子杀死的妇女尸首,在傍黑天的时候,来到了小李庄。他们刚一进村子,村里就有人碰见了。一问是这村的妇女被打死的,人们立时就把消息传遍了全村。
不大会的功夫,家家户户的人们就都跑出来了。大家都挤着要看死的人是谁,包围着这些维持会长问长问短,打听他们被抓的那些人怎么样了?维持会长们把情况对大家一说,人们都觉着这么多的维持会长连一个人也保不回来,被抓去的这些亲人是没有指望了!这可怎么办呢?天啊!这一方的老百姓莫非就都该死了吗!难道真就没有人管了吗?老太太们就止不住的哭,看着李金魁他老奶奶的尸首,叫着老天爷喊道:“这么大年纪的老婆子可犯了什么罪哟!老天爷!你就不许睁一睁眼!可怜可怜这一方人!把这些瘟神鬼子们收了去吗?”老头儿们看着,有的说:“老百姓算是遭了劫啦!”有的说:“冤仇血债!奇耻大辱!”有的就说:“过不了啦!活不成啦!能打能闹的小子们,还不劈出骨头来跟鬼子们拚一拚吗?”可也真有人看着不关自家的事,抽头悄悄儿地躲回家去。
也有的还说什么“咱村要是早点儿支应着鬼子们,也许就出不了这些事。”年轻的小伙子们可都气红了眼睛,肚子鼓鼓的,攥得拳头咯叭咯叭直响,大喊着:
“跟鬼子们拚了命吧!
左不过是一个人一条命!装熊装孬是活不了的!日本鬼子这是非逼着你抗战到底不可!”
这工夫,有一个维持会长说话了:“大伙先别光这么嚷了,快点找干部们来吧。”
有人说:“俺村的干部早就一个也没有了。”又一个维持会长说:“不对吧!你们村不光有村干部,连区委区长都有。”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一句:“你们别作好梦了吧!什么区委区长,咱们县里连县委县长都没有了!”又一个维持会长说:“俺们到镇上去保人,就是咱们三区区委让去的,他就在你们小李庄住着!”“闹了半天,咱们的上级在暗地里给咱们做着工作哪!可是为什么他们不露面呢?”“莫非还要对咱们保守秘密吗?保守秘密为什么外村人们都知道呢?”
“不管保守不保守秘密,既然在咱村住着,咱村出了这样的大祸,他们不能藏着不露头。咱们找区委去吧,找他领着咱们跟鬼子汉奸干!”“对!对!找区委,找区委。区委住在谁家了?说出来吧,快说……”这些人们一听说区委就在这村住着,真象是黑天看见太阳一般。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乱嚷嚷着要找区委。正在这个时候,就听人群外边不远,有人响亮地大喊了一声:“不用你们找,区委来啦。”喊这一声的人正是齐英。
怎么这样巧,刚说找他,他就来了呢?
原来,昨天晚上转轴子解文华从镇上跑回村来,就去找孙定邦。没有找着,找到了孙振邦。他把他在镇上所遇到的情况报告了一遍。等孙定邦和齐英他们到各村动员组织回来,他们就又开会研究了一番。他们估量着是保人保不回来,所以就又研究了新的斗争办法。这会儿九个村的维持会长抬着死尸一来,志如和小虎也都跑出来看,看了这个情形,急忙跑回去报告了孙定邦和齐英。齐英感到不能不和群众见面了,这才和孙定邦、丁尚武一起跑来,想就这事儿开个群众大会,安抚人心,动员战斗。
他们这一来,把所有的人们都给惊动了!大家一看:跑来的三个人有孙定邦,还有一个背着大刀挎着马步枪的军事干部,大家差不多都认得他是孙定邦的表弟丁尚武。另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他大喊着“区委来了。”不用问,他一定是区委书记。人们真象是看见了救命星!这就“呼啦……”地说着、喊着、哭着、叫着,把他们三个人围拢起来,要求给他们想办法救人,要求领导斗争。这两家死了人的哭主,一个个跪到齐英的面前,要求替他们杀敌报仇。楞秋儿的爹和李金魁的婶子还给齐英跪下直磕头。
齐英激动得直掉眼泪,把跪着的人搀扶起来。他站在高处挥动着拳头,大声喊道:“老乡亲们!大伯大娘们!不要哭,哭没有用。咱们要想办法报仇!”他这几声喊,真是打动了人心,群众们随着也大喊:“对!要报仇!”齐英接着又说:“鬼子想拿杀人来吓倒我们,可是,中国人他们是吓不倒的!也许有人认为,我们要早点儿支应敌人,对敌人服了软儿就没有这些事。这是完全错误的!这是妥协投降的想法。我们要知道,鬼子到中国来,就是来杀中国人,来抢夺中国的财产!
别听他们说:我们的男人要都出来,听他们的使用,他们就把抓去的人放回来不再杀我们。他这是欺骗咱们,他是为了把咱们的党员、干部、民兵们一网打尽!要是上了他们这个当,咱们的斗争就更没有办法!咱们就都活不成!要想活下去,就得跟敌人干!”
群众又喊着:“干!非跟鬼子们干到底不可!”
齐英这时又把小本儿掏出来,激动的手都在颤抖,他呲呲地掀着用黄麻纸订成的本子,更大声地喊道:“同志们!我们冀中跟敌人坚决地战斗,毛主席、朱总司令他们都知道;不久以前还来电报到冀中勉励我们,要我们坚持到底!并且在各个战场上发动进攻,配合我们战斗;现在我们全国的八路军、新四军、东北抗日联军、华南的抗日游击纵队和各根据地的抗日武装都积极地行动起来了:我们冀东军区的部队已经打过了长城,深入到热河敌人的心脏,打到了承德近郊;在雁北我们又开辟了新地区;在晋南、晋西北,在冀南,在冀鲁豫我们都打了胜仗,在山东我们也打了胜仗,京汉铁路、津浦铁路、北宁铁路、正太铁路我们都给他炸毁了,敌人的兵车也给他炸翻了。这都有力地配合了我们。苏德战场上,红军在许多地方已经开始了反攻;希特勒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太平洋战场打得正紧,日本军队战线越来越长,他的兵力越来越不够用了!他的大批军队在这儿是站不住的,我们的主力是有计划地撤退了,还要有计划地回来消灭敌人。”
这时人们沸腾起来了。
齐英又接着说:“从现在开始,咱们全三区就不许再支应敌人,还象反'扫荡'开始似的,坚壁清野,全体跟他打游击。他来烧房尽管他烧。从现在开始,烧了谁家的房,等反'扫荡'结束以后,全村负责给他盖新的。我告诉你们:咱们的军队不久就会过来。到那时候,天下还是咱们的!咱们现在要咬紧牙关,握紧武器,把这最黑暗的时候冲过去。我代表区委、区政府向你们保证:一定要跟你们一起斗争到底!
不论在多么危险的时候,组织上都在你们的身边……”
齐英说到这儿,大家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全场都静静地听着。你别看齐英打枪不行,在群众面前讲话可是滔滔不绝,越讲越有劲儿。他又把敌人要修路筑炮楼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只要咱们大家一条心,团结一致,不给他们当伕,不跟他们见面,日本鬼子就得草鸡了!咱们被抓去的人也许能活着回来。”齐英讲完了话后,又给大家介绍说:“丁尚武是三区的民兵大队长。他领导各村的民兵中队。区里委任孙定邦任小李庄村的村长。”
丁尚武在齐英后边站了老半天,早就想要说话,可是没找着插嘴的空子,齐英一介绍他的时候,他就往前跨了两大步,自动地说起话来。
他使劲地瞪着眼睛说:“我丁尚武在小李庄并不是生人儿,我当队长就要把各村的民兵带动起来,有勇气的青壮年们都当民兵,非得跟这群鬼子汉奸们干到底不可!有枪的拿枪,没有枪的拿起刀来。你们知道吗:日本鬼子也是肉儿作的,他们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就算他是铁打的,”说着他嗤楞一家伙拔出大刀片儿来,“也一样给他砍掉!”
大家听着他这话比齐英的话还生动,都想听他多讲一讲,不想他只是又说了一句“有小子骨头的都起来干。”就拉倒了。
这时候,孙定邦也对大家说:“我今天当了村长,一定要把全村的担子担起来。”
末了他还对大家说:“咱们还要实行合理负担: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有了困难大伙儿帮助。今天死的这三个人,先借何世昌家的木料做棺材。”你别看孙定邦的话讲的不多,可真叫大伙惊讶!都说:“孙定邦,他要真敢大胆地这样做,准能把工作作好。”会开到这儿就算结束了。这个没有用召集的群众大会,开得还真是不坏。
散会之后,人们都觉得象是长了主心骨,都各回了各家。
青年小伙子们一个个都兴冲冲、气昂昂地作战斗准备。齐英又让九个村的维持会长,告诉各村村长、支书,今天夜晚到大沙洼里去开会,讨论全区一致行动的斗争办法,这些咱就先不说了。单说这被害的哭主的一家——楞秋儿家。
楞秋儿的本名叫何二秋。他有一个哥哥叫何大秋,早就参军走了。他爹叫何世良,因为是穷苦的农民,大号叫不开,人们都叫他老良。他今年六十来岁了,十五年前就死了老伴,他是又作爹又作娘,拉扯着这俩小子俩闺女过穷苦的日子。好不容易拉扯着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自从抗战以来,共产党领导着农民进行战斗生产,实行了“合理负担”、“减租减息”,穷苦日子这才缓了缓劲儿。四个孩子又都挺进步,也会过日子,他总算是开始松下心来。他常对别人说:“别看我何老良受了多半辈子苦,往后也许能够享享儿女的福气哩!”哪成想,今天两个闺女一块儿叫日本鬼子给打死了。这老头子怎么样的悲伤难过,不用说人们也会想得到的。何老良还有个累吐了血的病根儿,今天又犯了这个病,大口的鲜血往外直吐,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厉害起来就连话也不能说。人们都知道他的情况,所以街坊邻居们就都来照顾他,安慰他,还给他家弄过白面来作了晚饭。可是,老头子吃不下去啊!眼看着两个女儿的尸首,血淋淋的在门板上躺着,他的心象刀子剜一样,等人们走了以后,老头子就叫楞秋儿扶他下了地,抱着金兰、玉兰的尸首就“哇哇”地痛哭起来了!
楞秋儿扶着他爹,看着他爹这样痛哭,自然也是难过极了。不过,他并不哭,眼圈儿连红都没有红,一句话也不说。
他的脸绷得那么紧,嘴唇发了青,俩眼都发了直,看样子就象疯了傻了似的。可是,他没疯也没傻,他的心里在打主意——怎样报这个仇?他想:人是日本鬼子杀害的,可这是有汉奸坏蛋帮助鬼子们干的。现在要去杀鬼子,当下还办不到,要杀汉奸,可杀谁呢?
他正在主意没有打定的时候,他爹哭得又大口地吐起血来。
他赶快又把他爹扶上炕去。稍稍停了一会儿,何老良强支撑着说起话来。他使劲地攥着二秋的手,叫着:“二秋儿!你爹活了一辈子,可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啊,你要是你爹的儿子,你要有小子骨头,就要报这个仇!”二秋一听噗通就跪下了:“爹!我是你的儿子!我有小子骨头!我一定要报这个仇!你说话吧,叫我怎么着我怎么着。”何老良有气没力的又说道:“好,好小子!要是叫你杀日本鬼子去,今儿你还办不到。可是,你知道吗?杀死你姐跟你妹子的不光是鬼子,还有高铁杆儿,也有解二虎。解二虎当了汉奸,他成了咱村的大祸害!先把他给我毁了!去!你爹是不行了!你要是报了这个仇,你爹死了也能合上眼!”说到这儿又哇哇地吐起血来。这一下吐得特别厉害,一口接着一口,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不能说话,浑身乱抽搐。可是,还瞪着两只大眼,紧紧地攥着二秋的手不放。二秋连声地叫着爹,说道:“你别难过啊!爹!我一定要报这个仇。爹啊!你别再吐啦!你老人家要是有个好歹,咱这一家子就完啦!爹!爹啊!”
这时候他爹闭上了眼睛,把手也松开了。
二秋看见爹闭了气,“哇”的一声,就放开嗓子哭出来了。
他大嚎悲声地哭了半天,可是街坊邻居一个人也没来。原来,天已经过了半夜,村里人们都躲到了外边去。这时候,楞秋儿心里象一团火烧着。
他抹了抹眼泪,背起了他的枪,掖上了他的手榴弹,象刮风一样地出了大门,把门锁上,直奔着解二虎家跑去。解二虎是光棍一条,家里没有别人。楞秋儿来到一看:他的门锁着,跳进院去,家里也没有他。估计他是吓跑了。他跑到哪儿去呢?啊,准是上他姐家去了。他姐家跟高铁杆儿是一个村-?高辛主。我上高辛庄找他去,找不着他,我就毁高铁杆儿家的人,反正我得报这个仇。你看!
这个楞小伙子,他也没有想独身一人能不能行,就提着一条枪,顶着一头火,咬着一口气,呼呼地就向高辛庄跑去。
解二虎是不是上了高辛庄啊?是的。原来转轴子解文华从桥头镇跑回村来,赶快就把情况告诉了解二虎,叫他快躲开。解二虎一听这祸是闯大了!心里害了怕,想往桥头镇跑,又觉着高铁杆儿都吃不开了,所以不敢去,他这才跑到了高辛庄他姐家。解二虎到了他姐家,没对他姐说真情实话。他说:是为了逃避日本鬼子要抓小李庄的人,才逃到高辛庄,所以他姐就把他留下来了。他姐家里的人们也没有再猜想他有别的事儿。可是,解二虎不敢在屋里呆着,天刚亮他就上了房。他怕李金魁来找他。这时候,楞秋找到家来了。解二虎的姐姐认得楞秋儿,也知道他当民兵,一看他背着枪,腰里掖着手榴弹,天刚亮就来到她家,又看他满脸怒气,气得眼睛都发了红,嘴唇发了青,大约着他是有要紧的事,于是就问道:“二秋啊,大清早你来有什么事吗?快到屋里歇会儿吧。”
她问这话是在院子里,这工夫,解二虎正在房顶上,一听他姐姐问楞秋儿,他就在房上探头看了看。他觉着跟秋儿家素常并没有仇,这一次他向鬼子指点儿也是指的李金魁家,并没有对楞秋儿家怎么样。因此,他并没想到楞秋儿要找他拚命。他还以为和楞秋儿不错,楞秋儿也许是给他送了什么信儿来,所以他就想下房。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楞秋儿怒目横眉、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来找解二虎,他到你家来了没有?”二虎一听楞秋儿的话音森搭呼的,他多了个心眼儿没有下来,就在房顶上蹲着探着脑袋看。楞秋儿这么一问,当时把二虎的姐给问住了,吭嗤了半天说:“二虎吗?他没有来啊,你找他有什么事?”楞秋一看二虎的姐姐这副神气,就止不住火儿了:“他没有来?
我到屋里搜搜。”说着把枪在手里一端,就闯进了屋去。二虎一看,就知道找他没有好事了!心里想:楞秋儿找我不是要拚命,也是来抓我,就是他一个人进来,我下去毁了他吧!嗤溜,就把他常带在身上的短刺刀拔出来。他要悄悄儿地下房来,毁了楞秋儿。不想,楞秋儿进屋一看没有人,急忙转身退出屋门,一眼正看见解二虎在墙角边刚要下房。也是他的心太急了!没等二虎下来,就大骂了一声:“好兔崽子!你在这儿啦!”随着话音,端起枪来,啪,就是一下子。
心急手不稳哪!虽然离着不远,可是没打中。二虎见事不好,又窜上房顶,从后面跳下去就往村外跑。楞秋儿提着枪跟在后面追。追出村去,一看二虎已经钻了道沟,猫着腰低着头急快地往前跑,可是一窜一窜地老是把脑袋露出来。楞秋儿又连打了他两枪,没有打中,急得他恨不能把枪摔碎了。
暗想到:追他个兔崽子吧!撒开快腿也就追下去了。
他们俩一个是拚命地逃跑,另一个是拚命地追赶。可是逃的也逃不脱,追的也追不上,总是拉个二百来步远。这一带没有树林,地里的庄稼也还遮不住身子,二虎是贼人胆虚,也不敢进村,所以只是利用道沟子作隐蔽往前跑。当他一暴露得明显的时候,楞秋儿在后头就给他一枪,可是总也没有打着他。跑来跑去,跑到了天晌午,累得二虎喘不上气来。楞秋儿也累得张着嘴直呼咧。二虎一想:要老是这样,准得吃亏,不光是他没有楞秋儿劲儿大,还怕他万一一枪打上他。于是,他向着地形复杂的地方跑,跑进了大沙洼。
到了大沙洼里,当然跑着更费劲了,不过这里很容易隐蔽。他总想把楞秋儿甩开,可是怎么也甩不开他。虽然这里有很多的桑、柳、枣树,可是楞秋儿越来越近,他可真害怕极了!他那两条腿叫楞秋儿追得快要麻木了,一阵一阵地直发软。他觉着是跑不脱了。于是咬了咬牙,心里说:今儿不是鱼死就是网奇了!跑不动就不跑了,我毁不了他,就叫他毁了我吧!他就松下腿来钻着桑、柳、草丛大步地往前走。可是,楞秋儿这工夫也跑不动了,也是大踏步地往前追。追来追去,眼看太阳就要落地,楞秋儿一想:天一黑可就不好办了,无论如何也得追上毁了他。这才又跑着追。
二虎一看天就要黑,他又下决心逃走。于是他也跑了起来。他跑到了大沙洼的东边,前面看见了流水沟。他顺着流水沟紧跑了几步,钻进了芦苇地。钻进去之后,底下的泥一陷脚,芦苇一绊腿,噗嚓,一跤摔倒了。这工夫他可也实在是跑不动了。后边的楞秋儿眼看着就快追到跟前儿,这个家伙情急智生,他想在这儿藏着等着楞秋儿,等他来到近前,冷不防起来给楞秋儿一刺刀。这时候,楞秋儿真的奔他来了。眼看来到身边,可是楞秋儿并没有看见他,从他身旁不远走过去还往前追。二虎一看暗想道:活该你这小子死在我的手里,机会不能错过,下手吧!他爬起来,往前一窜,追上楞秋儿,照着他的后脊梁狠命地就捅了一刺刀。不想,他在后头的脚步声被楞秋儿听到了,楞秋儿惊慌地回头一看,二虎的刺刀差点儿没有捅着他,急忙顺过枪来,对着二虎就搂了火儿。二虎这家伙有打仗的经验,他慌忙前进一步,用左手上去一把抓住了楞秋儿的枪身,往外一推,啪的一声,子弹从身后飞去。他急起一脚,咵的一下子,正踢在楞秋儿的手上。他狠命往后一扯,就把枪给夺过来了。他顺手把枪扔掉,对准楞秋儿的软肋就又拿刺刀捅。这时候,楞秋儿也真是越急越楞啊,两手上去就抓刺刀。还是真抓住了。他的右手抓住了二虎的手和刺刀把,左手抓住了刺刀。二虎使劲往回一夺,又把刺刀夺了回来。这一下可不要紧,楞秋儿的左手那血花花地直往外流,可是他已经不觉得疼。当二虎又拿刺刀扎他的时候,他已经从腰里拔出手榴弹来。手榴弹没有来得及打开盖,他可真得当捣蒜锤子使了。他照着二虎的手腕子“啪嚓!”
就擂了一家伙。这一家伙把二虎的刺刀打落在地,砸得二虎“噢噢儿”的连声叫唤。他真怕楞秋儿把手榴弹的盖打开。楞秋儿这股子怒火,在这个劲头儿上,他真敢把手榴弹拉响,跟二虎同归于尽。所以,二虎顾不得别的,窜上来双手一抱,搂住楞秋儿摔起跤来,二虎一股子猛劲儿,把楞秋儿给摔倒了。
可是,楞秋儿拚命往起一滚,又把二虎给滚翻了个儿。他一只手扼着二虎的脖子,想跨过腿去骑上他。可是他刚一抬腿,二虎仰着踹了他一脚,一脚正踹在他的小肚子上,又把楞秋儿给踹倒了……他们俩一声不吭,咬着牙地拚死命厮打。这个起来那个倒下,那个翻起来这个又倒下,就这样的折腾起来了!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楞秋儿没有二虎的招儿多,他俩在一块儿搂着的时候,二虎瞅冷子对着楞秋儿的耳朵猛力撞了一头。这一家伙把楞秋儿给撞得发了蒙,就觉眼睛一黑,噗通一声栽倒了,当时失掉了知觉没有能起来。解二虎一看,咬着牙说了声:“这一回我看你小子还能活!我非把你大卸了八块不行!”他急忙走过去抄起了他的刺刀,走回来照着楞秋儿的肚子就要下家伙。
二虎正要杀楞秋儿,忽然间听到一个清脆而有力的声音:
“不许动!”从身边跑过一个人来。
这个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岁,长得小巧玲珑的身材,红忽忽儿的圆浑脸儿,两道黑细的眉毛,一对圆大的眼睛。又黑又长的睫毛下边,闪动着一对又大又亮的黑眼珠子。看得出,他怀着一颗机灵的心,脸蛋儿上还有一对深深的酒坑儿。他穿着一身青布裤褂儿,留得很漂亮的分发,腰里扎着一个蓝布小包儿,手里提着一支长苗儿盒子炮,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薄胶皮底儿鞋,上衣袖子卷到胳膊肘间,手腕子上带着一只夜光手表。这真是一个俊俏的青年!看长象象个姑娘,看穿着可是个小伙儿,看来踪是神速奇密,看打扮是七分象八路军的侦察人员,有三分倒象敌伪特务。这人是谁呢?就是前边所提过的肖飞。
肖飞是县大队上的一个飞行侦察员。他是整天价钻据点儿、穿城镇进行侦察工作。因为从反“扫荡”以来,和县大队失掉了联系,至今他还没有找到。因此,他独自一人打了这许多日子的游击。
那位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他独身一人打游击,可是怎样个打法呢?别的不说,他吃饭住宿怎么办哪?
诸位:要是别人自个打游击也许困难很多,可是肖飞则不然。他怎么不然呢?
许多人都知道他,都说他是飞毛腿,说他的身子比燕子还灵巧,窜房越脊如走平地。说他的腿比马还快,人们好象真看见过似地,说他的脚心里长着两撮儿红毛儿,一跑起来毛儿就炸开,脚不沾地,就象飞起来一样,火车都赶不上他。其实,这都是夸大的传说。不过他身子特别灵,跑得特别快就是了。要叫伪军特务们一说,肖飞这个人可就更能得不得了。他们有的跟肖飞叫鬼难拿,因为敌伪特务们总想拿他总也拿不住。可是,他要想拿谁就一拿一个准,所以又都叫他肖阎王。
特务们还给他起了另一个外号叫肖嘎子,说他最嘎不过,神仙也斗不过他。因此,敌伪特务们怕他怕得不得了。他们有的时候,争吵起来拿他发誓,说是“谁要亏心,叫他出门碰见肖嘎子!”就冲着这一句话,敌伪特务们对肖飞的害怕,就可想而知了。肖飞这人执行政策还是非常的坚决——他对敌伪特务的战斗是单打一,就是说:哪一个顶坏他就单打哪一个。就凭这一手儿,不知道镇压住了多少敌伪特务!也就凭着这一手,他感动了人心!他不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群众们说某某是顶坏的一个,不用忙,出不了三天,就准得把他打了。所以群众们都喜欢他。有不少的老大娘都认他作干儿子,当然他的干兄弟干姐妹也就很多了。孙大娘就是他的干娘,孙志如就是他的干妹妹。这一次他到这边儿来,一来是想寻找县大队县机关的下落;二来是听说小李庄被抓走了许多妇女,他要来看一看。不用问,他对孙大娘和孙志如更是打心眼儿里惦记着了。
肖飞刚才他正走着,忽然听见响了一枪。他顺着枪声走来,看见了二虎和楞秋儿俩人滚打。他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又看见二虎抄起刺刀想要杀害楞秋儿,他这才紧跑几步,响亮地喊了一声“不许动!”
他这声喊真把二虎给喊楞了。二虎抬头一看,来了这样一个人,他什么也没有顾得想,往前一窜,蹭的一家伙就钻了芦苇地。肖飞因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也就没有开枪打他,又看见地下躺着一个,他就急忙过来揪起了楞秋儿。这工夫,楞秋儿“哼——”的一声苏醒过来了。他还以为是二虎在捉住他,“嘿!”照着后边就抡了一拳。
仗着肖飞是身灵眼快,急速的一闪,没有被打着,这才说了声:“小伙子!先把眼睁开再打。”
楞秋儿转身一看,不是二虎,这才大喊着:“啊!二虎跑了!你怎么叫他跑了?
他是汉奸!我得追他。”说着又拾起他的枪来撒腿就追。肖飞一看,楞秋儿倒象个民兵,跑的那一个要真是汉奸,这过错不就在我的身上吗?可是又看楞秋儿楞头楞脑地要追,追看不见的人怎么能追得上呢?于是,上前一把拉住楞秋儿问道:“你说他是汉奸,你又是干什么的呢?”楞秋儿说:“我是小李庄的民兵。我叫何二秋,他是解二虎。因为他,俺村被抓走了好几十个妇女,现在已经死了好几个,我是来抓他的,不能叫他跑了。我得快点儿追他。”
说着就又往前跑。肖飞心眼儿来得快啊!他又一把拉住了楞秋儿,说道:“同志,你往哪儿追啊?他在那儿藏着哩!”他用手向芦苇地里边一指又说:“就在那儿,你看见了没有?那不是还动哩。”
那位说:肖飞真看见啦?
没有看见。他是估计着二虎在芦苇地里藏着,才拿这话诈他。他这一诈,二虎可真有点沉不住气,以为肖飞真的看见他了,这工夫肖飞又说:“你别嚷,小心叫他听见跑了。这么着:你从左边,我从右边,咱俩悄悄儿地包围他,要是叫他跑了,我可就给你追不回来了。”二虎一听这话,吓的从心里发毛,暗想道:我不能等他俩来抓我,赶快跑吧。这就唏哩哗啦地钻出了芦苇地往正南跑。他这一跑,肖飞这一回可真看见了他。楞秋儿也看见了。没有分说,端起枪来啪啦一声就打了一枪。为什么他的枪发出了这样的响声呢?这是因为刚才他的枪口在地下灌进了泥土去,他一搂火,不但没有打着二虎,差一点没有把自己伤了,因为他的枪炸坏了。这一来急得楞秋儿一跳老高,直想哭。肖飞说:“同志!你太缺乏战斗经验了!把枪收起来吧,你看我怎么捉住他!”说着就追二虎。
喝!好家伙,他这一跑起来,你就看不见他的腿怎样抬、怎样落,还是一点响声都听不见,真山鹰追兔子还快,登时就跑到了二虎的身后。
肖飞连喊了几声“站住”,可是二虎怎么会敢站住呢?他还是不要命的跑。肖飞一看,喊话不起作用,哎,撂倒他吧!往前一纵,上头用手一推二虎的脊背,下边一个扫蹚腿,只听噗嚓一声,解二虎一个嘴啃地就给趴下了。
要说解二虎这家伙可也真不软,虽然被摔趴下了,可是他往旁边一滚,一挺身子又站起来了。他拿着刺刀对肖飞说:
“咱俩没有冤没有仇,你这是干什么?我告诉你,相好的,你要是朋友闪开别管,你要是冤家就来吧!”肖飞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也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是你的冤家,不过你们这个事儿我想管一管。”
二虎又问道:“你是什么人?”肖飞又俏皮地说道:“中国人呗什么人!”“是中国人你躲开!”“你在这儿挡着我哩!我躲不开,还是你别动,把刺刀撂下,我要问一问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解二虎急了,又看见楞秋儿也快来到跟前,于是他扭头又向旁边跑,可是跑了没有几步,肖飞就跑到了他的前头去。
二虎这时真是豁了个儿,他往上一窜,就拿刺刀来捅肖飞。肖飞往旁边一躲又说道:
“你这东西还真敢叫叫劲儿啊!我可是还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哩!我也告诉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对我说,我也许放你走。可是你要老是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二虎哪里肯听这个,照着肖飞就又给了一刺刀。肖飞又往后一闪,喝了一声:“不许再动!你的手要再敢动一动,我就给你打坏了它!”二虎还是不听,还是想拿刺刀捅肖飞,可是这会儿距离远了,再也够不上,他跑又跑不了,他可真象被堵住的疯狗一样,是扎枪头子它也敢咬一口!你看他把胳膊一扬,想把刺刀投出去刺肖飞。可是,当他的手刚刚扬起来,肖飞当的一枪,真把他的右手给打坏,刺刀也掉在地下了。
肖飞一枪把二虎的右手打坏,楞秋儿也从后面追上来了。
楞秋见二虎的刺刀掉在地下,一个猛劲儿,上去就把二虎扼倒了。二虎因为受了伤,再也翻不过身来。楞秋儿这工夫可真得了劲,他两只手把二虎给扼了个结结实实。二虎在地下趴着“哼哼”地直憋气。楞秋儿索性把腿一跨,脸朝后骑着二虎的脖子,伸手拾起了二虎的刺刀,“我宰了你个狗日的吧!”照着二虎的腰眼就要下手。这时候,肖飞上来一把抓住了楞秋儿的手腕子说道:“同志!等一等。”楞秋儿急切的问道:“为什么还等一等?”肖飞说:“你不能杀他。”楞秋儿又问:“为什么不能杀他?他是汉奸。”“他是汉奸,你也没有权力杀他。”“谁才有权力杀他呢?”“政府有权力杀他。”“要是找不着政府呢?”“找不着政府群众有权力杀他。”
楞秋儿一听,肖飞这话对,一个民兵哪有杀人的权力呢?
可是,因为他父亲、姐姐、妹妹这三条人命的仇恨,怒火燃烧着他的心窝,还管他什么权力不权力?先杀了他再说吧!他使劲一夺,把胳膊从肖飞的手里夺回来。一抬手,刀尖儿朝下“嘿!”就是一家伙。肖飞一看这个楞家伙不听话,他没来得及多想,右脚往上一抬,乓的一下子,踢在楞秋儿的手腕子上,把刺刀给踢飞了。
楞秋儿看见这个人把他的刺刀踢掉,心里一股子怒气,往起一窜,就要跟肖飞干。可是在这个当口儿,二虎“嗤流”的一下子爬起来就要跑。
楞秋儿又慌忙把二虎扯住,气冲冲地问肖飞:“你是干什么的?”肖飞说:“你不用问,我是抗日的。”
“你是哪一部分?”“打仗的部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单打一。”楞秋一听:“啊!单打一?”肖飞说:“对啦,单打一。”
楞秋儿又问道:“你既然是抗日的同志,为什么一句真话也没有?”肖飞说:“我这就是真话。'单打一'就是单打最坏的,不管是鬼子汉奸,哪个最坏我就打哪个。”楞秋儿说:“他就最坏,你为什么不打?”
肖飞说:“光你这么讲不算,要是你们村的群众这么说,我就打了他。你不是小李庄的吗?走!带上他走,到你们村里去,群众要说他该死,我就打死他。”
楞秋儿一看,不这样不行。到村里去,走在半路上再说。
这是他心里的话。可是他嘴里却说:“走,咱一块进村吧。不过我得把他绑上点儿,天黑了,别叫他跑了。”肖飞说:“用不着绑他,他要跑了你朝我要。”“那好吧,咱走。”肖飞这时候用枪一指二虎:“走,你头里走,我告诉你:你要敢跑,我就再把你的腿打断了!
走吧。”解二虎说:“好吧,我不跑,咱到村里,叫大伙儿说说,我是好人是坏人?”这是他嘴里说,可是他心里想:不跑?
到村里还有我的命啊,等走到村边的树林子里,冷不防我就跑他娘的。于是他就头前走起来了。楞秋儿可还是有点儿不大放心,他这才背上他的坏枪,拿着二虎的刺刀,紧跟在二虎的屁股后头走。肖飞手里提着一支盒子炮,在楞秋儿后边儿跟着。
简单捷说:三个人走得离村不远,正是两旁树木最茂密的道上,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人了。解二虎嘀嘀咕咕,直个劲儿地偷着往后瞅,看看后边的人离他有多远,对他注意不注意,瞅冷子好逃跑。他的心里总是重复地念着:跑吧,这时候再不跑,可就没有活命啦!可是,又看着楞秋儿跟得挺紧,肖飞倒是似乎不太注意。虽然他的枪打得准,我要是冷不防往旁边一窜,跑进树最密的地方去,这么黑的天,他那枪也没有用。楞秋儿跟得紧,有办法对付他。这工夫走到了村口的场边。这里不光树木茂密,道旁边还有许多的大麻子棵,是最容易隐蔽的地方。解二虎一看这个地形,又瞅了瞅楞秋儿,心想:我要是往后一抬腿,照他的裆里蹬他一脚就跑,准能跑走。咳!干吧。可是他没有想到:还没有等他抬脚,楞秋儿在后头下手了:只听噗嗤一声,照着二虎的软肋就捅了一刺刀,捅进去之后他还“嘿嘿”地使劲把刺刀搅了两搅,撒腿就跑了。解二虎怪声怪气地“啊——”了一声,往前窜了有一丈多远,噗通,倒在了地下。
这一家伙,把肖飞给闹楞了!别看他是个很有能力的飞行侦察员,可是他从来还没有碰到过这样情况,他满以为手里提着盒子炮,又打得挺有把握,解二虎无论如何是跑不脱的。哪里料到,突然间楞秋儿和二虎同时往两向里一跑,他当时弄不清是怎么回子事。开枪打楞秋儿吗?不能。打二虎吗?二虎已经倒了。他急忙上前看了看二虎,见二虎软肋上插着一把刺刀,光露着刀把。他虽然还在地下躺着滚动抽搐,但是已经没了救儿。这时候,他没有管二虎怎样,顺着楞秋儿跑的方向就追。楞秋儿是向着小李庄村里跑的,自然肖飞也要到村里去。
楞秋儿捅了二虎一刺刀以后,很快就跑进了村。进村一看:觉着今儿晚上跟别的时候不一样了,差不多家家有灯亮。
街上、胡同里还不断有人来往,听声音看行动不是惊惊乍乍地准备往外逃,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他走到村公所的门外,听见里边有不少的人说话,象是开完会要散走的样子。他没有心思进去打问是干什么,急急忙忙就跑到了自己的家门。楞秋儿一看大门仍然上着锁,可是门锁被人调换了。他不觉一惊,想不通是咋回事。
他开门开不开,于是爬过墙去。一进屋门,梆的一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把脑袋给碰了一下。他赶快点上灯一看:“啊!”不知道是谁弄了三口棺材,把他父亲和他姐姐、妹妹的尸首给装殓起来了。
大家一定也要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昨天夜里,齐英就召集了十个村的支书、村长开联席会议,决定不再支应敌人,不让任何人给敌人再去修公路筑炮楼。各村赶快进行坚壁清野。丁尚武也名副其实地当了民兵大队长,每村抽调了三个民兵,集合到了一块儿,由丁尚武指挥着,作侦察警戒。夜间每村都派出民兵,到敌人的据点儿边沿去侦察,白天各村都有在高地上、在高树上的了望哨。这样一来,全三区立时就又紧张地动员起来了。孙定邦当了小李庄的村长,他可真是正象他在群众面前所说的:
“要把全村领导起来。”
你看他:一方面帮助村里恢复各种组织;一方面动员家家户户快抢麦收。这时候的麦子已经熟透了,人们都是光割麦穗儿,现割现打现藏,真是好不紧张!他还叫了跟他学过木作活的几个人,用何大拿在他住的院里存着的材料,赶忙着打了几口棺材,装殓村里死的人。他们因为不知道楞秋儿的情况,到处都找不见他,大热的天气,又不能耽误更多的时间,所以就替他先装殓起来,等他回来再埋葬。
这个情形,楞秋儿可怎么能够知道呢?不过,他猜想一定是干部们主张这样做的。于是他就急忙去找孙定邦。
孙定邦正在他家和齐英、丁尚武、还有孙振邦四个人,研究敌人的情况,研究着怎么样能把被抓去的妇女们救出来。研究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办法。他们为这事儿可真难坏了!只有丁尚武要带着民兵去摸营。可是别人都反对。这时候他们听到有人用暗号叫门,知道是自己人。孙定邦出来开了门,一看是楞秋儿,就把他领进屋来。大伙一看他的脸上还带着悲愤的神气,就猜测着他去找仇人拚命去了。没有等问他,他就开始报告他这一天一夜的经过。刚一说的时候,他还气愤填胸地挺有劲儿,可是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越说越悲恸,还没有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几个人都同情地安慰他。他刚停止了哭声,只见他一头栽倒就昏迷过去了。几个人又忙着把他救醒,送他下地洞去让他睡觉。
他们安放下楞秋儿回到屋来,想继续商量救人的办法,忽然听到屋顶上“沙,沙,”有人轻轻走动的声音。孙定邦是头一个听见的,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低声说了句:“不好!”
“噗,”一口就把灯吹灭了。他们几个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又听见院内有个轻轻的声音,从房上落到了地下。很明显,这是房上的人轻巧的跳下来了。四个人都觉着奇怪,怎么会出来这个情况呢?进来的是什么人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不能不知道啊!进来了特务?一个特务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进这个院啊!不管是什么人,先下地洞再说吧。他们四个这才忙着向洞口跑。
那位说:他这地洞口不是紧挨着他的住屋吗?还跑什么呢?
原来,他家这个洞口改了地方。东套间炕下那个洞口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所以这几天来他们就连夜紧干,已经把它填死,改在西头驴棚的草池子底下,是按照孙振邦的方法来作的。不但是改了洞口,这个洞还通到了墙外场边树底下的井里去,在井半腰掏通了。这口井井筒子挺细,水皮儿挺深,洞口离地面也不浅,在井上是看不出来的。可是,攀登着井砖可以上下出入。
这样,不光是被敌人围住可以逃走,并且地洞里有了充足的空气,再也不象从前那样憋闷人。史更新他们这几个伤员还有林丽也都转到这个洞里来了。孙定邦他们都觉着这个情况来得突然紧迫,毫无准备,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所以只好先跑着下地洞。可是,他们还没有跑到洞口,就听屋外的人轻轻地敲了敲窗棂,叫道:“干娘,干娘,定邦大哥……”
孙定邦一听,啊?这是谁呢?悄悄儿地又回到住屋。隔着窗户仔细一听,声音耳熟得很,他这才假装从睡梦中醒来问道:“你是谁?”窗外低声而急促地回答说:“我是肖飞啊!定邦大哥,给我开开门,让我进去吧。”孙定邦听着象肖飞的声音,这才要给他开门。可是,他还不大放心,恐怕是知底的特务来假装冒诈。他和齐英他们悄悄儿商量了一下,于是几个人作着战斗准备,他这才开了屋门。一看,果然是肖飞,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他们进了屋来,孙定邦又把灯点上,把肖飞向齐英、丁尚武作了介绍。孙振邦和肖飞早就熟悉,大家说了一番亲热话,这才坐下来。他们几个人以为肖飞这一来,一定就能知道县大队和县机关的消息了。可是,还没有等问他,他先打问起来,说多少日子以来就和县大队、县机关失掉了联系,河南河北到处找也没找到。四个人一听,把希望的心情又给打下去了。齐英说:“既然是这样,也好,你就别走了,咱一块干吧。添上你这样一个干部,就会增加很大力量。”肖飞说:
“行,我这些日子来就是单人游击。找不着县机关,咱们就一块儿干。”齐英又问道:“你是党员吗?”肖飞笑了笑说:“还候补着哩!”齐英说:
“好哇!既然是这样,又是党员,这就更好办了,党让你作什么你就作什么吧。”于是他对肖飞说起了跟敌人斗争的情形……。
齐英的话还没全部说完,孙大娘、志如、小虎儿一起走进屋来了。孙大娘一见肖飞,就又是惊慌又是喜悦:“哟!我那孩儿哪!你可来了!
这么多的日子不见,快把我想死啦!前些日子听说县大队上的三个伤号,在西边什么村里叫鬼子们堵了洞口,都死在洞里了!我真害怕你摊上啊!”肖飞说:
“干娘,你放心吧,别看鬼子们多,他连我一根汗毛也碰不倒。”
大娘又问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着?”“我是单人打游击啊!”“那,你吃饭可在哪儿吃呢?睡觉在哪儿睡啊?”“这时候的天气,睡觉还不好说?野地里到处都可以睡。吃饭,那就更好说了:到了哪个干娘家不给我做好的吃啊?再说,还有鬼子管饭吃哩!夜间钻进敌人的伙房去,什么好吃吃什么。”
肖飞说着从腰间解下了小包儿来打开,大伙一看:包里有一双礼服呢鞋,有一套绸子裤褂儿,有两盒烟卷儿,还有一小扁盒鱼罐头。肖飞把鱼罐头拿在手里说:“你们看,我吃的是这个——鱼罐头。
这是鬼子的官儿吃的,给你们尝一尝吧。”小虎儿还没有见过这个,“我要,给我。”往前一窜就抢到了手里。肖飞说:“等我打开给你吃。”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大串各种各样的钥匙,上边也串着一把小刀儿,小刀儿上带着开罐头的钥匙。他把铁盒打开,里边只有十二条小白鱼儿,小虎儿拿起来就要往嘴里搁。大娘拦住说道:“别吃啊!这可是好东西,给咱的伤号吃了去吧。”肖飞说:“吃了吧,要这东西好说,只要敌人有咱就能有。”
于是,几个人都尝了尝稀罕儿,只是志如没有吃。志如不但没有吃鱼,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平常多么爱说爱笑啊!
这会儿见了肖飞,好象她的话都从眼睛里说出来了。可是,肖飞就跟她不一样,他故意地追着她说:“志如,怎么不说话了?
见了我还害臊吗?!”
志如这才开口:“去你的!臊什么?我是看着你打扮得不象个人样儿了!”孙大娘听了抿嘴儿笑了笑,看看志如又看了看肖飞:“可也是,怎么你穿上这样的衣裳了?
扭过脸儿来,叫我好好儿地看看,变了样了没有啊?”志如又说:“变了,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小虎儿也跟着说:“俺肖飞大叔象个特务。”肖飞说:“要不是这样还不行哩!我要穿上这套绸子衣裳,那可真是象个特务了。”齐英在旁边问道:
“你还化装特务吗?”
肖飞说:“我还想要志如的一套花儿衣裳,化装姑娘哩!”
肖飞这一句话可扭转了大娘的神情,她立时褪去了笑容说道:“唉!别提姑娘了,这村的好几十个姑娘媳妇都叫鬼子抓走了!已经死了三个,这事儿你知道吗?”肖飞说:“我知道了,得想法把她们救出来。”大娘说:“是啊!得把她们都救出来。”她又问孙定邦:“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讨论出办法来了吗?”大娘这一问,人们的话题才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这个说说那个说说,把刚才讨论的情形又说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作出决定来。肖飞一边听着就直鼓劲儿,等听完了之后,他向大伙儿问道:
“闹了半天,你们是等着叫敌人把抓走的人们杀了以后,再想出办法来啊!”丁尚武一听这话就火儿了:“谁说的?”肖飞说:“我听着象那么回事儿。”丁尚武还要说什么,齐英把手一摆插嘴问道:“肖飞同志,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她们救出来吗?”
肖飞说:“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去把她们救出来。”齐英又问:“可是,咱们现在没有部队啊!
桥头镇是敌人的据点儿,我们能进得去吗?”肖飞又说:“不要说是敌人的据点儿,就让它是龙潭虎穴,咱也敢掏它。”
齐英没有再说什么。肖飞又接着说道:“同志:这不是办不到的事儿,再比这严重咱也得放开胆子干。”齐英一听又问道:“好,那你说怎么样才能办到呢?”肖飞又说:“根据你们刚才介绍的情况来看,敌人现在并没有多大力量,要去救他们,今儿夜里就是好机会。不要人多,咱们挑上三几个能干的,悄悄儿地摸进去,把咱们的人偷出来。你们考虑一下,谁有这条件儿,我带着去。”还没有等齐英再说话,丁尚武照着炕沿,砰,砸了一拳头,呼的一下子,往起一窜:“我同意你的意见,别人不去咱俩去。走!”
真个是:
飞行员抖起虎胆
壮勇士跳动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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