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9期
药品回收黑市大揭秘
作者：清 清
在武汉市汉正街市场，记者看见一辆停靠在马路边的自行车上挂着一块“药品回收”的牌子，上面写有所收药品的名称。由于没看到“牌子”的主人，便在牌子周围徘徊了一阵。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从角落走出来，问记者是否有药卖。记者说，想看看行情如何。
在闲聊中，中年妇女说，她来自安徽，丈夫在武汉卖水果。由于找不到工作，她就干起这活。一般给她提供货源的是一些公费医疗人员，药品按价格的60％回收，而她转手卖出收10％的手续费。
在北京广安门内的一条街道上，不到1个小时，记者便抄下了几十个回收药品的传呼号码。记者随便拨通了一个号码：“都收什么药?”“收地奥心血康……”回电话的人明确表示只对百元以上的药品感兴趣。
差不多是在记者与收药人碰面的同时，北京市监察局的工作人员也扮作卖药人与收药人会了面。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价值1200元的药品，以300元成交了。人证物证俱在，监察局的工作人员亮出了身份。执法人员从药贩子的住处查出了价值数万元的药品。这些包装残旧的药品，大多是医治心脏病、高血压等应急的重症药，然而这些应急的药品，却没有一盒是在保质期之内的。
“这些药贩子实在是太可恶了，回收药品竟然跑到住户家里，害得我连午觉也没睡好。”太原市的李女士向记者诉苦道。一天下午，太原市杏花岭区的李女士正在家中午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李女士打开门一看，一位陌生男子站在门外，“李大夫，我是回收药品的，你家都有什么药，开个价，咱们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就是朋友了!”李女土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云，李女士问道：“什么大夫?什么回收药品，我家哪有什么药可以回收?”这名男子立即解释道：“李大夫，我也是听朋友介绍的，知道你这儿有药，你在医院上班，这对你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李女土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药贩子错把她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企业职工。药贩子收购的招数愈来愈高，他们不再满足于一小块“药品回收”木招牌，竟然上门收购，可谓是“服务到家”了。
药品回收源头探寻
有市民反映，有一些人，尤其是一些慢性病患者，他们不但就医次数多，药品大量积压，而且由于不同的医生会开出品种不一、疗效各异的药品，往往会有一些停用了的药品。为了减少药费开支，一些患者就会把积压或停止服用的药品拿去卖给药品回收贩子。还有一些个体诊所为了减少经济损失，也有可能会把一些过期或禁止使用的药品卖给药贩子。
不要以为药贩子回收的药品都是居民治疗疾病剩余的药品，其实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药品回收的最大源头是公费医疗和医药部门内部某些人员的监守自盗。
太原市一位决定“金盆洗手”的药贩子刘某向记者透露了回收药品的内幕：由于消炎药如“利君沙”、“阿莫西林”，增强胃动力药“吗丁啉”等在各大医院基本已列入公费，所以患者想让大夫开此类药品易如反掌。一些享受公费医疗者就乘机多开出一些药品，有的是为亲戚朋友开，有的干脆把开出的药卖给药贩子从中牟利。不过，药贩子也很精明，知道这些药品来路不正，便将药价压得很低，一般在市场价的三分之一以下。还有一部分为单位可报销医药费用者，这类人在街上的中小药店买上五六十元的药品，在索取发票时，让药店的工作人员开成二三百元的药费。一方面凭着发票，药费可去单位报销，另一方面自己也囤积了不少药品，多了之后便将这些药卖给药贩子。
如果说公费医疗配药是药品回收的一个“泉眼”，那么医药系统内部某些人员监守自盗则是药品回收的“无底洞”。刘某告诉记者，能赚大钱的药贩子无不与医药系统的个别人员有联系。他把医务人员监守自盗的情况归纳为以下两类：一是以权谋私型。利用职务之便，向享有公费医疗福利的患者索取医疗(保)卡虚开药品，并占为已有。某医院的一名医生就利用这种方式，每月虚开市场价2万元左右的药品，并定期把虚开的药品让其母亲与刘某交易。二是偷梁换柱型。把高价药换成低价药，或以小剂量包装的药品取代大剂量包装的药品。如把每盒单价近200元的泰利必妥换成每盒只有50元左右的可乐必妥。再如药品斯皮仁诺有12粒装和10粒装两种包装，两种包装规格和型号都一样，但价格相差二三十元，一些医务人员便采取“调包计”以牟取暴利。交易数量更多的是把没有过期的药品更换包装，改成过期药品，并作回收处理。
据某药贩子称，仅山西省内一家大医院的医生，每个星期卖给他的药品约有10件，金额少的有1万多元，多的达数万元。大多是立止血、白蛋白、糖适平、泰利必妥、奇正消痛贴等一些急诊治疗和住院治疗常用的处方药。当记者提出医生手头哪来这么多药品时，这位药贩子笑着说，这是行内的秘密了：患者在急诊或住院时，医生多开的许多药患者其实并不知情，而且这些药从未到患者的手上，他们只有“埋单”的份。尤其是急诊，一般2000元以上的急诊，医生一次至少可以私下截留两三件药。
随后，记者向南宁市的一家医院办公室副主任求证此事。这位副主任表示，一些医院的个别医生确实在发这种昧心财，医院方面希望患者和媒体向医院纪检部门积极举报。
药贩获利患者遭殃
药品回收的丰厚利润，促使了药品回收市场的异常活跃。记者试拨了一个回收药品广告上的手机号码，佯称家里有些没用完的药想处理掉，对方立即询问是些什么药。记者随便报了镇脑宁、安必仙等一些常用药。对方表示卖不出价钱，不要。记者便问他到底什么药才要。他一口气说了10多种药名：“有没有贺普丁、施普善、白蛋白、西比灵、波依定、络汀新、达美康?如果没有，那么丙种球蛋白、鹿茸人参之类的补晶也可以。”记者声称家里有位老人，亲戚朋友送了很多昂贵的药品和补品，如白蛋白、达美康等，想低价卖出去。对方连连说：“行，不过得先看看货。”记者又说：“我家里还有很多贺普丁、施普善、达美康、西比灵、波依定、络汀新等，这些药什么价钱呀?”“贺普丁80元、白蛋白武汉产的262元、西比灵24元、波依定34元、络汀新48元。”记者抱怨价格太低，对方说，这是干这一行的规矩，一般按市价的30％收药，如果量大或长期供药则可以高一些。
药贩子开出的药价与正规价格相差很大。记者了解到，贺普丁在药店的零售价为242元，国产白蛋白在医院的零售价为330多元。正规药店售价近14元一盒的芬必得，药贩子只给4元钱，17元左右一盒的阿莫西林仅给5元。另外，药品的价格还要依生产日期、产地、包装而定，一般都在原价的半价以下；而过期药品的回收价格就低得多，因为过期的药要重新换包装，以更改生产日期，虽然十分麻烦，但回收过期药的利润是最高的。
一般回收医保药品的利润可达25％—35％，少数进口药品可达45％-50％。广谱抗菌类药品，如泰利必妥、达美康、菌必治等，这类药品需求量大、市价比(市场价和回收价的比值)高、利润丰厚，其他类型的药品因为不容易“出货”，一般不回收，即使回收，价格也会压得很低。具体怎么给价还要看药品的包装和生产日期，那些包装如新、尚未到有效期的药品相应价格也就要高许多。记者问道，如果是已经过了有效期的药品，你们怎么处理?药贩子说，这要看什么药，如果是治疗糖尿病、高血压等病症的药，我们自有办法更新生产批号。
药贩子在交易中所处的角色不同，其利润分成也不等。中间贩子越多，其利润分成比例越小。某药贩子向记者介绍说，他曾有五六个下线，下线每次至少要有五六千元的药品他才会回收，而他交给上线的药品价值也不得少于3万元。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他们还常常亲自去医院配药、取货，并直接转卖给最后一道药贩子。
收药买卖生意兴隆，有一点值得思考，这药是谁在买呢?据浙江一位药贩子透露说，回收的药根本不愁销路，主要有三个流向：个体药店、个体诊所和地下药品市场。在数量较少(5000元左右)时，回收的药品一般都被销往鄞州、宁海、象山等周边地区的个体药店和诊所。江北区某个体诊所曾长期向他购买回收药品，鄞州和宁海城关等地也不乏常年客户。当回收药品价值达三四万元时，他们则统一交由“大老板”销往外地的地下药品市场。1999年以前，大部分回收药品都销往苍南县一个地下药品市场，直到这一地下市场被取缔。2000年后，他们转而销往舟山沈家门镇某地下药品市场。此外，温州、台州等地也有地下药品交易市场。当记者再次追问哪些医院的医生护土卖过药，哪些私人医院进过他的药时，该药贩子就不愿再透露了。
据湖南湘雅医院医务处一位工作人员私下里告诉记者，在几年前药品回收在长沙就出现了，因为是私人行为，医院无权管理。药贩子收购的旧药往往难保质量，甚至已失效，患者一旦服用，轻则延误病情，如果是急救药品，还会危及生命。
针对如此猖獗的药贩子及药品回收黑市这股涌动的暗流，全国各地的药监、卫生、公安、城管等部门，已积极联手，加大监管、打击力度，维护市场秩序，保障人民健康。
北京市药品监督局领导向记者介绍，药贩子通过低价收药，然后高价卖出，从倒卖中获取高额利润的这种回收药品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医药管理法》。医药是一种特殊商品，药品经营者必须持有营业执照，否则药品在流通中很难保证质量。私人用剩的药品未经检验就被回收，加上劣质假药混杂其间，质量极不可靠。药贩子非法收药，还会使一些公费医疗者花公款“吃”药，倒卖后赚钱；同时，这也会诱惑个别惟利是图的医务人员盗卖医院药品。药监局一直都在打击药品回收行为，但药品回收贩子大多单兵“游击作战”，群众举报一个处理一个并非良策，对此，药监局更主要的是从进药源头上堵，加大对城乡结合部小医院、小诊所的监督管理力度。
长沙市药监局办公室相关负责人则告诉记者，对于正规的药品经营企业，国家有严格的规定和措施，药品是一种很特殊的商品，是绝对不允许没有经营药品资格的个人经销的，更不允许私人回收药品。该负责人同时也提醒消费者，购买药品一定要慎重，不要贪图便宜到一些无证经营的小药店、小诊所购买。
武汉市药监、城管、卫生、公安等四局联合制发《关于禁止街头私设摊点收购药品的通知》，部署严厉查处街头私设摊点收购药品的非法经营活动。为防止街头非法收购的药品流入无证经营的零售药店或无证行医诊所，药监、城管、卫生、公安等部门将加强对无证经营、无证行医和街头私设摊点收购药品行为的打击。《通知》还公布了四局的举报投诉电话。总之，要堵住药品回收的源头，不仅要严厉打击药品回收贩子，还要整顿医风，规范医德，同时也要增强市民的药品管理意识和道德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