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老汉的婚事
作者:英 子
忽一日,老妻不慎摔了一跤,头撞着墙角,当晚便归了西。
只半个月光景,老汉的头发便白了许多,旧疾复发,仿佛就要随老妻而去了。
院里的曾家阿婆见这情形,便张罗着替老汉找个伴儿。对方是个农村老妇。老汉答应了,闪电般与那老妇办了结婚登记,渐渐地,脸上又有了些生机。
左邻右舍们闹哄哄地议论开了,“老婆死了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又找一个,真不像话!”“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丢人的事!”
李家大婶说,得告诉古老汉的单位,这农村老妇肯定是想着老汉死后每月能领上180块钱,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再说,这么大把年纪的农村老婆子,还让她每月领个180块,这不明摆看浪费国家的财产吗?
王家妈妈说,她凭啥住到这院里来?一个当过保姆的乡下妇人!
张家阿婆更有一层心思:要是自己得了病,老头子不一门心思替自己治病,而是盼自己早死,然后学了古老汉马上娶个新老太婆进屋,那还了得!
众老太一番商议后认为:罪魁祸首便是那做媒的曾老婆子,得想个法子治治她,出出这口恶气!孀居多年的李家大婶担了重任,找准时机,与曾家阿婆大战一场。
“你个老东西,多管闲事!好好的,你给他做什么媒!”李家大婶先发制人。
曾家阿婆毫不相让:“他两个愿意结婚,关你什么事:!”
“呸!结婚?说得好听!不就是想算计他那几个钱吗?我们要告诉他单位,以后不给那老婆子发抚恤费!”
“这真是可笑了!人家扯了结婚证的,受法律保护,你能怎样?”
“房子也不准她住!……”
两老太越战越激,跳着身子,拍着大腿,扯开喉咙,响亮地对骂着。王家妈妈、张家阿婆和其他几个老女人站在门口、草边或大坪上,冷冷地观战,憎恶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曾家阿婆。曾家阿婆显得势单力薄。
古老汉新娶的妻大大地受了惊吓,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觉得自己是个潜入别人领地的贼。自此,古妻轻易不敢出门,听着老太太们大摇大摆地在院里走动、高声说话,兀自心口“咚咚”直跳。每个老太太都是她的公婆,可以指责、刁难她。不得已出门时,冷不丁遇上一个白眼,或是一句“这年头,连萝卜也是越老越皮厚了”,她便胆怯地赔着笑,猫一般缩着身子赶紧走过。至于与古老汉一同进出,那是从来不敢想的事。她就那么屏声敛气地活着,尽可能让别人忽略她的存在。
一日晚饭后,曾家阿婆敲门进来。古妻慌忙让座。曾家阿婆落座后,两眼炯炯盯着古妻,高声说:“你怕她们做什么!人家要说啥,让她说去,你左耳进,右耳出!当年,我和老曾结婚时,老曾的一堆子女团团坐满了一屋子,将我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地臭骂。等他们骂够了,我拍着桌子立起身,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我是嫁给你们的老子,不是嫁给你们!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放屁!……那帮小子没了劲,一个个悄悄;留了,从此再不敢在我面前无礼……”这一晚,古妻破例没有做噩梦。第二日清晨,古妻早早地起了床,一径儿将玉米、高梁、花生晒在大坪上。见了人,她便泰然地笑笑。阳光照在她身上。
世上什么都有典型,惟家是没有典型;什么都有标准,惟家是没有标准;什么事情都有公论,惟家是不能有公论。外人眼中的一切都不可靠,家庭里的事只有家庭里的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