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8期

父亲的背影

作者:王 芳




  今年春节我没回家,当我打电话告诉父亲时,听到的是他明显带哽咽让我心碎的声音。但是我还是狠心放下了电话。许多往事在心头翻腾,故乡的许多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切换,挥之不去的是父亲苍老、孤独的背影。
  来南方打工十多年,其中的心酸、屈辱、孤独、委屈……我只会封存在内心的深处,对自己曾有的伤痛不愿再揭开,只记住生活中灿烂的往事。我想让父亲看到我成功的一面——外企的主管,让他为我骄傲而减少对我未来的担忧。
  这些年的打工生活,看惯了人们之间为了利益相互倾轧、人情冷漠、友谊远行。只有亲情和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沉淀在心底,越积越厚,有时会突然变成一种幻影,那分明是父亲苍老、头发稀白而行动迟缓的背影。而这个背影带给我的是对未来的惶恐和无可奈何!感到自己惟一能寄托和依附的东西,随时光的流逝正在逐渐地消失。
  父亲曾是一位汽车司机,在那个革命热情高涨的年代,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青春。现在留给他的是职业病——脊椎骨的骨质增生,不能长时间地行走。他从无怨言,沉默而安稳地接受着一切。
  自从我的单位因“大气候”无法再生产了,我就下岗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找到了工作。每年的春节,当我从温暖的南方返回寒风刺骨、白雪纷飞的故乡时,都是父亲拿着棉衣已在车站等候多时了。他没有太多的语言,我接过他手里的棉衣,他接过我手里的旅行箱,一前一后地走着,他的背微驼,头向左偏着,缓缓地在我的视线里晃动着……而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阳光灿烂的童年,我背着书包,跟在他的身后,他步履坚定,腰板挺直,满头浓密的乌发。那时我有了父亲,就有了生命所需要的一切,无比安全、无比幸福、无比满足。现在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当我和他经过车场时,看到忙碌的汽车,他的腰板一下子直了很多,突然停下来对我说:“我是没有赶上时代,如果在现在,我也能赚很多的钱,让你和你哥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你也不需要跑那么远去打工了。”我们之间积累一年的陌生在这种类似幻想的语言中彻底地消失,这是一位慈父对女儿发自内心的怜爱。我的心也因此温暖而明朗起来,找到心灵向往已久的归宿感。
  我在南方这些年换了几次工作,每次换工作都会引起家人的不安和焦虑。父亲对这种流动性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随着我年龄的增大,父亲更增加了对我未来的忧虑。
  今年我过完年,有急事突然回家,令他们喜出望外。我坐在沙发上,看母亲到厨房去泡茶了,父亲转过身去,蹒跚的背影里似乎多了一些敏捷的成分,转眼间父亲拿出了一套时装,式样很新潮。在他们的记忆里,我依旧是小孩,所以样式很青春,我拿着衣服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在异乡时只有在失望和孤独时才想起他们,但父母却时刻把我放在心上,这是情感上的多么不对等啊!
  长时间的离家,使我对父母的生活环境已经陌生了,我和他们的语言越来越少。父亲的背影就像生命的警钟撞击在我脆弱无声的心上,发出沉重、无奈的回响。我总想用钱对这些年的情感作些补偿,但总是遭到他们的拒绝。我知道他们是在为我的将来而担忧。
  父亲苍老的背景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我出现在父亲的脑海里的则是将来没有保障的生活,生活的沉重渗透在我们两代人之间,只是沉重的内容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