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想到当年吃的瘟猪肉
作者:阿 敏
有钱人追求健康,是立体的:要吃绿色食品,要呼吸新鲜空气,要住远离城市的别墅。像我等穷人,就只能从预防“病从口入”上表现一下。所以每次去菜市场买肉,妻子总是提醒我:注意病猪。
对于病猪肉的辨别,我和妻子都可以称做是专家。一般人辨识猪肉是否带病,只能从有无囊虫卵(俗称“米芯肉”)上做判断,我们却还可以判断这猪哪是死后宰杀的、哪是将死未死时宰杀的。因为我们吃这类猪肉的经验太丰富了!
当年,我和妻子同在一个村插队。这个村,在当地还是富裕的,老百姓的口粮日平均七八两。在这个“富裕”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到半年,我肚中存了十几年的油水便被粗糙的食物刷干净了,连“放眼世界”的热情也失去了一半。每天干活离收工还有1小时,就饿得前心贴后心。我的食量记录就是此时创下的:一两1个的肉包子,吃过14个。用什么肉包的包子呢?就是老乡家病死的猪、羊、牛和鸡肉。
那时,城里人都需要肉票才能买到肉,当农民的,一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吃上肉,所以任何一个老乡家都舍不得把病死的家畜扔掉。一听说村里谁家养的猪得了猪瘟死了,我们几个知青就兴奋得眼冒绿光,大家凑钱——通常是每人3角,去买一块回来,用它包包子改善生活。得了瘟病死去的猪,因血没有流出,其肉带着红红的血水,一看便知。我们吃的多是这种死猪肉。病猪,一般都是晚上突然死掉的、倘是在白天,老乡就会请兽医想方设法去救它,以图在今后多卖几个钱;实在救不活,也非到猪嘴里吐白沫屁股流屎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上,才肯对它下刀子,为的是要个“活宰”的名。我就见过这样的“活宰”,刀子捅进去,猪只轻轻地哼一声,便没了声息。这样宰杀的猪,血流得不可能干净.肉色也是红红的,只不过红得不那么艳。
缺少油水的肚肠是会影响人的思考能力的。对于吃病死的猪肉有什么危害,下乡那几年,我从未去想过。但是针对乡亲们平常不良的卫生习惯,我却认认真真地写过一篇文章登在我主办的“黑板报”上,以纠正他们“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说法。可贫苦的生活,却使我自己丢弃了常识,看到瘟死的猪,我首先想到的是可以用它的肉包香喷喷的包子,哪里还顾得上想什么“干净”不“干净”!
有一天,妻子又提醒我“注意病猪”时,我跟她说起了下乡的这段往事。妻子说,想起来真是恶心。可当年,她吃起那包子来,其兴奋劲儿一点也不比我差。衣食丰足,人变娇气,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现今的人们好像变得都很惜命,只要媒体上有文章说某种食品吃了会得病,便会特别乖顺地、雷厉风行地落实到行动上加以拒绝——比如报上说,松花蛋含铅常吃无益,松花蛋便立刻滞销,以至于厂家研制出“无铅松花蛋”时逾数载,也没有重新燃起人们吃松花蛋的热情。可是最近读报时,我突然发现一条社会新闻说,某地农民吃病死的家畜全家住院差点丢命——竟然还有人在吃那种肉。
想想我吃瘟猪肉的过去,我没有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