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汗出如浆新疗法

作者:舒 婷




  前年夏天开始,老天忽然长了眼,几次国内长途旅行的机会接踵而来。我想趁自己腿脚还能动弹,一睹这些“梦中情,人”的风采。遂来邀请者不拒,行囊未卸,去边塞去大漠去名山去原始森林,不亦乐乎。疲劳、风寒、湿热、虚火和水土不服,不知不觉积累在五脏六腑。一旦松懈下来,即数病齐发,中医所说冷热不和、气血两虚是也。其他诸疾通过打针吃药手术治疗,都能立竽见影。惟,留两害徘徊不去:腰肌劳损和慢性荨麻疹。
  每天下午5点45分,我换好运动服和球鞋,出门去慢跑。环岛路上众目睽睽,小小鼓浪屿,有多少熟人多少学生多少游客,都看着一个半老太太,煞有介事地双肘摆动,汗流浃背,定时定量完成这项有氧运动。常常碰到有些大姑娘、小伙子,轻视我跑太慢,遂嘻嘻哈哈风也似的跑过我身边,不到50米,便抱着肚子张大嘴巴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再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轮到我不慌不忙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跑。40分钟的慢跑听起来容易,真正跑将起来,却是一场严峻考验,不信请试试。跑之前一心想跟自己赖账,跑到10分钟后盼偷工减料,要熬到20分钟后才进入状态。颠了近两个月,腹部收紧了,腰间的赘肉消失了。可腰背还是疼着,上下楼梯时那膝盖头还是酸软着。咳,就算跑得再快再远,如何就能把老去的时光追回来呢。疼在腰背,毕竟隐蔽,即使拿出来说说,无伤大雅。但与其联手夹攻我的慢性荨麻疹,完全查不出来历。西医说是过敏体质,根据医嘱,禁食牛奶、鸡蛋、海鲜和一切水产品。禁得我食欲全无,蛋白低下,且血色素只有7.6克。尝遍各类新药,从息斯敏、仙特敏、开瑞坦到皿治林,跟吃花生米一样。严重时,上午吞一片抗组胺药,临睡还要服一片酮替酚压阵。当然中药也服了不少,包括广告上的藏药、蒙药和偏方。无论你得了什么病,你会立刻发现广告上都是这类仙丹灵药,看来得这种病的人不少哇,于是心里比较平衡。
  朋友请吃饭,为了照顾我,点菜不是油腻的肉就是素淡的蔬菜,酒席便意兴阑珊地凉着。我坐在那里,如果是冬天还好,还能忍住身上那些此起彼伏的麻痒,勉肩无袖的服装都穿不出去,无法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你的脖子、胸脯或臂膀,呈现一片可疑的抽象画廊。
  一年半的治疗类似抚慰行为,吃一次药,平服十几个小时。众药一波一波的侵袭下,想来我的肝肾已岌岌可危。根治的希望渺渺,前程暗淡无光。有千天,忽然看破红尘,喝牛奶吃鸡蛋,龙虾剥得,鱼也伸筷,螃蟹更是我之最爱。反正要吃药,先把蛋白和血色素吃回来。
  每天跑步治疗腰肌,大汗淋漓,慢慢发现过敏药可以递减下来。从每天两次、一天—次,到两天一次。整理旅行日记时,发现一段门诊记录:“医生说,来自炎热地区的人,最好出出汗,否则皮肤中的盐和酸无法排泄。”果然有道理。因为怕热,这两年有空调机后,我几乎24小时躲在冷气里,皮肤一定囤积淤塞。于是加紧跑步,越发汗出如浆。感觉所有毛孔贲张,汨汨流出的都是保鲜剂、农药和激素类的污染物质。
  我已不再吃西药了。偶尔这里那里,会冒一两点红色吻痕,像保姆十分迷信,总是说,上一辈福气太旺,比如身体太硬朗,会伤了下一代的元气。去年我在各专科医院轮流住院时,恰逢儿子紧张备考。丈夫安慰我说:“瞧你流年不利,儿子肯定不会落榜。”后来儿子果然考得很不错,去了遥远的京城读书。
  荨麻疹消踪匿迹之后,皮肤的清爽和内心的轻松,其快乐无以言状。但那天跟儿子电话聊天后,忽然很是想念和担心,赶紧祈祷:“上帝啊;为给我那远行在外的儿子祛病消灾,求你把那些红豆豆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