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二加一

作者:长 河




  那一次,母亲咳嗽不止,傍晚开始发热。我看情况不对,带她去急诊室挂号。照过X光,值班医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医生说,可能是肺炎,并让母亲留院观察。
  一瓶盐水滴完,母亲坐起身,吵着要下床。“回家,我想回家。”可怜巴巴的声音。
  在床边,我跟医生商量。母亲也态度坚决,甚至把父亲抬出来作为理由。母亲说:“我还有老伴在家里。这口子躺在医院,那口子会不安心。整天想到医院探视我,老头子来回跑出事怎么办?你就让我回家吧。”
  医生听着,脸色更凝重:“喔,还有个比你更年长的老先生在家里,你要知道肺炎会传染,我们有责任,不能让你走。”
  哀求难成,母亲仍然不依,孩子似的在床上嚷嚷。夜间急诊室里原本寂静,照顾病人的家属都围拢过来。我继续恳请医生。医生不耐烦地驳斥:“这是好玩的?医院怎能够随着你们进出!治疗肺炎也有黄金时间,明天回来,说不定就抬着出去了。”
  后来,我硬着头皮签了字,家属自愿离院,一切后果自负。签名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医生一直在摇头,好像遇上了不可理喻的。临出急诊室,医生还认真叮嘱,回家要隔离,两个老人不可以待在一个房间。明天尽早回来看门诊。
  到家安顿好母亲,接着再把父亲安顿在另一个房间。父亲闭上眼似乎睡着了,我才关灯离开进自己卧室。
  半夜,我愈想愈不对,父亲睡不惯那张床,会不会一个翻身滚下地?我赶紧起床想在父亲的床边摆几把椅子。到父亲床边一看,却发现母亲已睡在他身边。
  我又急又气,不停地绕室踱步。这两个不听话的“孩子”,明明讲得清清楚楚,又不是玩猫捉老鼠,我前脚出门他们就悄悄睡在一起。父母若不能够权衡这个严重性,至少也该体谅我的辛苦。顶着那么大的心理压力,签字让母亲回家。万一今晚有什么变化,或者更糟,明天变成两个肺炎病例怎么办。唉,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想到父母亲这时候睡得正酣,我一肚子怨气无处发作。他们此刻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还手牵着手呢。有时候,我进卧房去看他们,在那间永远分辨不出早晨还是黄昏的房间里,两个老人和衣躺在床上,隔着棉被手拉在一起。
  天快亮了,或者是这阴阳交界的时辰,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心底里揪紧。想着父母的一意孤行、执著固执,酸涩的滋味一阵阵从胸口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