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白居易诗话养生

作者:徐 新




  在诗评家看来,诗是抒情明志的艺术,让人们在欣赏品味中陶冶性情。然而,也有例外,有些诗不仅有“务虚”的精神素养,还有“务实”的使用价值,白居易的养生诗当属其中。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唐代政治家、诗人。白居易终身为官、终身写作,他将自己的诗文编辑整理出“前后七十五卷,诗笔大小凡三千八百四十首”。创作极丰!
  他的诗作中,有相当篇幅是有关养生的,既有对前人养生经验的传承,更有自己养生经验的概括。
  白居易一生做官,可能会有人认为他的长寿是养尊处优的结果,其实并非如此。白居易为官清廉、勤苦,其政治讽喻诗直刺统治者的痛处。为此,他屡遭打击迫害,仕途蹭蹬。他在诗作《赢骏》中写一匹被主人遗弃的骏马,笔调凄婉:“骅骝失其主,赢饿无人牧。向风嘶一声,莽苍黄河曲。踏冰水畔立,卧雪冢间宿。岁暮田野空,寒草不满腹……”那是白居易被贬谪后悲愤的心声。所以,白居易忧“安史之乱”后国运衰败,忧主上不明,忧百姓疾苦,忧自己的政治主张不能实现,加之公务繁累,30多岁就体质大衰,疾病缠身,到40岁已病得不轻了。他在《沐浴》诗中写道:“经年不沐浴,污垢满肌肤。”因重病已快1年没有洗澡了,而当洗澡时,白居易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悲观、很伤感:“老色头鬓白,病形肢体虚……自问今年几,春秋四十初。”也是祸不单行,恰在这一年,白居易3岁的爱女不幸夭亡,几位挚友也相继故去。白居易精神崩溃,心情坏到极点,苦闷到极点:“朝哭心所爱,暮哭心所亲;亲爱零落尽,安用独身存?”痛苦无以复加.到了不堪独活的地步!“悲来四肢缓,泣尽双目昏。所以年四十,心如七十人。”忧、愤、悲、思,诗人未老先衰。
  怎样解脱?
  自居易身居官场,心归林泉,做官、做诗、养生,谱就他生命中最美妙的乐章。
  “澹然无他念。虚静是吾师”是自居易养生的头条经验。自居易熟读深研老子《道德经》,遵循其精髓,潜心体道,并付诸于实践,习练打坐,常进入虚静恬无状态。他在《隐几》中形容这种情形:“身适忘四肢,心适忘是非,既适又忘适,不知吾是谁。今日复明日,身心忽两遗。”显然,白居易悟道、体道确实达到养生家们所追求的“澹然虚静,物我两忘”的理想境界。而且在诗人笔下,这种境界是那样的富有诗情画意,令人向往。再看《题玉泉寺》:“闲心对定水,清静两无尘。”若非亲身体验,诗心焉能通禅心?自居易虽得老庄哲学“清静无为”之真,但他毕竟身在尘世,且为官理政,哪能没有烦恼?每遇不快,诗人便以“清静无为”而戒之:“既非慕荣显,又不恤饥寒,胡为悄不乐,抱膝残灯前。”长存此念,遂自我解脱。
  动与静、虚与实,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矛盾,它们既对立又统一,既相辅相成又相互转化。生命的动、实是补充能量,静、虚是吸纳能量。静则虚,虚则纳,纳则气血和畅,输布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驱邪扶正,固本强筋。白居易之长寿,盖因长寿之道的功效。
  “心足即为富,身闲乃当贵”是白居易养生的另一条经验。他做官基本都是做高官,纵使被贬出京师,也是任州府大员,位高权重,但他总以平常心视之,把自己看做普通老百姓。其诗《卧小斋》:“朝起视事毕,晏坐饱食终。散步长廊下,退卧小斋中。拙政自多暇,幽情谁与同?孰云二千石,心如田野翁!”看,这哪里像高官的骄矜持重、城府深沉?俨然一个天真的顽童!对于物质生活,自居易很知足。他的生活哲学是,能充饥即是美食,可容膝便为安居;形骸为政务所迫劳作不息,心性却始终湛然虚空,故“心宽体长舒”。
  白居易很重视繁忙政务后的休闲时光,“心足即为富,身闲乃当贵。富贵在此中,何必居高位?”(《闲居》)他在做京官时,曾患病休假,住在长安郊区渭村,大有鸟出牢笼的快感:“三年作谏官”“拘牵不自由”“有酒不暇饮,有山不得游”;然而“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置心世事外,无喜亦无忧”。知足,不为物累。工作之余的休闲时光静心独处,或读书,或写作,或散步,或小卧,悠然自得,如此便不为情累。看来,白居易把“清静无为”的真谛贯穿于工作和生活的整个过程,纵使养生大家也会自愧弗如吧。
  亲近自然物,“野性爱栽植”是白居易养生的第三条经验。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白居易则是山水林泉、自然万物皆为所乐。自居易被贬作江州司马时,在庐山香炉峰下结茅舍,政务之余来此栖居。他深爱此处的自然环境:岩石清流,松柏翠竹,风岚烟霞,鸟兽时聚;茅屋旁有飞泉溅玉,小院里有白莲净池,恰如“倦鸟得茂林,涸鱼返清源”。白居易意气飞扬,携一壶酒,弹奏五弦之琴,酣畅时,赋新诗,仰天而歌,“如获终老地”而流连忘返。
  白居易为官一生,调动颇频繁,每新到一地,他都要在衙门和私宅周围及院中进行绿化、美化。他尤其爱松、竹、柳、荷,这是其工作和居住环境必植之物。《东楼竹》写道:“潇洒城东楼,绕楼多修竹,森然一万竿,白粉封青玉。”白居易特别喜欢在居室窗前植竹,《竹窗》云:“烟通杳蔼气,月透玲珑光”,“无客尽日静,有风终夜凉”,别有一番情趣。诗人把种树栽花看做是休闲,是爱好,是性情使然:“野性爱栽植”。《东涧种柳》:“倚岸埋大干,临流插小枝。”诗人认为“不种东溪柳,端坐欲何为”白居易官至中书舍人时,买得一宅,因院内有10棵松树而喜不自禁,秋有韵,夏有荫,春雨满树珠,冬雪压枝白,“四时各有趣”的景致,对于他来说“至此是益友,岂必交贤才”。
  这世上,至真、至善、至美者莫过于自然,只有心灵雅洁之士才能与自然亲和、沟通。白居易尊自然为师,实在是养生之妙理啊!
  白居易的“闲适诗”,清新、雅洁,其中养生的至理与技法亦博大精深,不失为中华养生学之奇葩,其无尽宝藏有待探寻、开发——这大概是本文的宗旨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