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有一种爱等在门外

作者:子 沫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儿跟父亲都有—种隔膜,我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敬而远之:我不喜欢他的懦弱和细致,我总在想为什么他不是那种能用胡子扎女儿脸、很风趣的父亲?
  结婚的时候,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父母家,总算可以独立了,尽管只有一间小房,我却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劝说和他们同住。
  有了孩子以后,我整天忙着自己的家、孩子和工作,回去得更少了。倒是父亲,自从我有孩子后来得勤快了,他老年抱外孙,自然喜不自禁,连母亲也说从没看到过他那样的笑容。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我对儿子实行着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一次他跌倒了,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拉起来,踉跄着差点跌倒,我却在一边不耐烦地说:“孩子跌倒了让他自己爬起来,你这样会把他宠坏的。”本来是一件小事,我却上纲上线,父亲在一边嗫嚅着,有些尴尬,却仍然问外孙:“摔坏了没有?”我摇摇头,无可奈何,老人就是如此地顽固不化。虽然有时我的脸色不好,父亲却依然风雨无阻地过来,总从身上变戏法一样掏出一袋小米糕或者是小动物面包给儿子,可是因为一些小事我们的冲突还在延续着。
  有一次,父亲去幼儿园接儿子,儿子要从滑梯上倒着滑下来,父亲很紧张,不让他这样做,儿子很焦躁,小孩表达不好,一个不让,一个非要这样,结果儿子从滑梯的栏杆上翻了下来。当时,我正下班赶到幼儿园,看到父亲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不客气地说:“叫你不要来接毛毛,你总要来,每次都弄得小孩哭。”父亲被训得像个低头认错的孩子,一声不吭地回家了。
  以后的几天,他破例没有像以前那样来我家。妈妈跑过来说,那天父亲回去饭也没吃,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房间里发呆,问他却什么也不说。
  过了几天,父亲还是来了,自行车后绑了两盆花,像忘了那天的事,把花端上了伸出去的花台,开始移土浇水。第二天、第三天,父亲的花不断地运过来,我家原本空荡荡的花台上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从那次我们的冲突后,他再也不敢过分地管孩子,只是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就去侍弄花草。我家的窗台很快有了绿色的生机。有一次同楼的人说,一抬头,花最多的就是你们家了,开得可真好啊。每每这时,父亲就很得意。
  三月的一个周末,我很偶然地回母亲家吃饭,无意中提起花儿的事,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父亲就是这样闲不住,老想看外孙儿,可又怕你数落他,就借养花的机会隔三差五地去你家。”我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我想起了自己的口无遮拦,老人都是寂寞的,再怎么样他也是父亲啊,我怎么能那样对待他呢?
  第二天,天气很好,父亲又来我家浇水,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对他不闻不问,而是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父亲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背有些驼了。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啊!我悄悄地走过去,停顿了一下问他:“爸,君子兰应该怎么栽?能不能放室内?”父亲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头头是道地跟我讲起了各种花的习性。那一天父亲出门时,我破例说了一句:“爸,慢走。”我听到父亲在下楼梯的时候哼起了歌。
  周五下班时,我去了一趟花市,买回了好几盆大小不一的花儿,有石榴还有文竹。我邀功似的对父亲说:“爸,这些花儿以后我们一起养吧,把我家变成花园,好吗?”父亲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父亲终究没有再来,那边打电话过来,妈妈病重进了厂医院,父亲天天除了在病房里陪伴,还要给妈妈送两顿饭。他弓着身子忙忙碌碌,已经顾不上和我们聊天,自然也没有提起养花的事情。大约半年以后,父母那边渐渐安稳了,我去看望他们时,父亲给了我一本养花的书,上面用红杠杠做了记号,说是妈妈住院期间,他们二老为我准备的。我一阵心酸上涌:自己的一句话,父母却当天大的事来对待。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爱,不管你需不需要,它总是等在门外的,扑面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