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期

两个红包

作者:侯发山




  我上午诊治的患者当中有两个是患乳腺癌的,一个是城里女人,一个是乡下女人。我奇怪,她们的家属怎么都没来?城里女人似乎很自豪地说,她老公在单位开会,走不开;乡下女人红着脸,低眉顺眼地说,男人在家里收庄稼,她没让他来。为了进一步观察病情,我安排两个女人住了院,而且是同一个病房。
  乡下女人苦着脸,不停地掉着眼泪。是啊,摊上这种病,谁心里能好受?
  城里女人不屑地看了乡下女人一眼,趾高气扬地对我说:“医生,有什么进口药尽管开,我老公有钱。”
  我一听这话挺反感的,不卑不亢地说:“我是对症下药,药不是随便开的,再说进口药不一定对症。”
  城里女人说:“我的意思是我老公有钱,有什么好药,有什么先进仪器,请放心用好了,我不怕花钱。”
  我冷冷地说:“该怎么治疗我心里有数。”说罢转身给乡下女人做检查。乡下女人怯怯地说:“医生,俺知道自个儿的病……别给俺治了。”
  我不解地说:“为什么不治疗?你要相信医生,相信科学。”乡下女人嗫嚅着说:“俺男人挣点钱不容易,俺不想拖累他……要不,给俺开点止痛药就成。”
  我叹口气,解释说:“要配合治疗。”乡下女人又说:“等俺男人来了,你就说俺的病没治了,让他断了心思。”
  我被她说糊涂了。乡下女人解释说:“俺男人要知道俺的病还有希望,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俺看。”
  我心里酸酸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到了下午,乡下女人的男人来到我的办公室。他模样憨厚,有点猥琐。详细地询问了他女人的病情后,他一脸愁容地说:“医生,俺媳妇的病要不要紧?”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说:“这种病要抓紧治疗,再拖下去会危及生命。”
  他就焦急地说:“医生,您可要救救她呀……俺求您了。”说着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我接过红包装进了口袋说:“老乡放心,我会尽力的。”如果我现在不收下红包,患者和家属的心里会有想法,我只好先收下,过后再打到他们在医院里的账单上,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他似乎松了口气,带着一脸谦卑的笑说:“医生,你放心给俺媳妇看吧,咱医院里有啥好药尽管用,俺会想办法的,就是把房子卖了也要给她治病。”
  我心里一阵温暖,说:“这个你放心,该用什么药我心里清楚。”
  他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医生,俺求您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说:“没问题,只要我能帮上忙。”
  他说:“您就给她说她的病不是啥大毛病,吃点药就好了,花不了几个钱的……”
  我心头一颤,鼻子一酸,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他这才急不可耐地去病房看他女人了。乡下女人的男人刚走,随后进来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通过一番自我介绍,我才知道他是城里女人的丈夫。
  他也详细地询问了他女人的病情,最后,他诡秘地问我说:“她的病有生命危险吗?”
  我说:“当然有危险了,现在已是晚期了,如果不采取措施任其发展下去,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我发现,他的脸上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点点头,说:“好好好,我明白了。”
  我倒不明白,心说他女人的病已到了晚期,有什么好的?
  他转身掩上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我,我也照样收下了。我说:“这个请你放心,我会用心给你妻子治疗的。”
  不料,他摆了摆手,然后悄声说道:“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要用啥好药,给她开一般的止痛药就可以了,但是你不要告诉她;你可以告诉她,说她的病已到了晚期。”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说:“你说什么?”
  他们到我的耳边低声说:“跟你说实话,我巴不得她早死呢,还花那冤枉钱干吗?”
  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