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5期

打给爱情的电话

作者:朱 砂




  从我住进病房的那一刻起,对面床上的那对夫妻便一直小声地争吵着,女人想走,男人要留。听护士讲,女人患的是胶质细胞瘤,脑瘤的一种,恶变率极高。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争吵中,一个普通农村家庭的形象渐渐在我面前清晰起来——女人46岁,有两个孩子,女儿去年刚考上大学,儿子念高一,十二亩地、六头猪、一头牛,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病房门外有一部插磁卡的电话,楼下的小卖部卖电话卡。几乎每天傍晚,男人都要到走廊上给家里打电话。男人的声音很大,虽然每次他都刻意关上病房的门,可在病房里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每天,男人都事无巨细地问儿子,牛和猪是否都喂饱了?院门插了没有?嘱咐儿子别学得太晚,最后,他都会千篇一律地以一句“你妈的病没什么大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作为结尾。
  女人住进来的第四天,医院安排了开颅手术。那天早晨,女人的病床前多了一男一女,看样子是那女人的哥哥和妹妹。女人握着妹妹的手,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男人的脸。
  终于,女人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被推了回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地闭着,像是睡着了。
  那个傍晚,不知是忘了还是其他原因,男人没给家里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女人醒了,虽不能说话,却微笑地瞅着男人。男人高兴地搓着手,跑到楼下买了许多糖,送给医生、护士和病房里的其他人。
  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傍晚,男人又开始站到楼道的磁卡电话旁,喋喋不休地嘱咐起了儿子。一天晚上,我从水房出来,男人正站在电话旁边大声唠叨着。
  男人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刻,我惊奇地发现,电话机上,根本没插磁卡!
  撂了电话,男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我脸上错愕的表情。
  我指了指电话,说:“忘了插磁卡了。”
  “嘘——”男人的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别出声。
  “赵大哥,这会儿不担心你家的猪和牛了?”我一脸疑惑地瞅着男人,小声问了一句。
  “牛和猪早托俺妻哥卖掉凑手术费了!”男人低低地回答,用手指了指病房的门。
  我恍然大悟,原来,男人的电话不是打给家中儿子的,而是“打”给病床上的妻子的!
  那一刻,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为他,为她,为他们的爱情。
  原来,尘世间还有如此让人动容的真情。没有玫瑰的浪漫和海誓山盟的矫情。他们的爱,早已被细细密密的岁月针脚缝合成一件贴身的衣服,体贴、暖身,相依为命。那份恩情,谱写出了人世间最美的爱情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