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8期

父亲的红颜知己

作者:积雪草




  那年秋天,父亲大病了一场,是十二指肠溃疡加上慢性浅表性胃炎,每每犯病,必汗如雨下且不能进食,无奈住进了医院。
  我每天去医院给父亲送饭。父亲虽饿却吃不下,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另外一面——坚强,隐忍,铁铮铮的男人被疾病折磨得瘦成一根麻秆,却并没有喊一声痛。
  有一天;我提着母亲刚刚为父亲做好的小米粥,去医院给父亲送饭。刚走到父亲的病房前,忽然听到父亲低低的说话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那种。我侧耳静静地倾听,只听父亲说道:“这样做绝对不行。”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再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细细的,很柔软,她轻轻地笑道:“王老师,您给我这次机会。”父亲有些愠怒地说:“不行,我不能要。”父亲的态度是决绝的。然后两个人都不出声了,静静地。是什么人叫父亲老师呢?父亲并不是老师啊!那时我觉得只有在学校教书的人才是老师。
  我的好奇心陡起,从门缝悄悄地看进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叠钱,很多。
  那个女子是从大城市来的,看穿戴和小城女子有些不一样,特别是脸上的那种神情,淡淡的。我慢慢地退回到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来,期望那个女子能早点离去。坐在长椅上,我想到了母亲,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母亲是有权知道这件事儿的,可是告诉了母亲,无疑会伤害母亲,我左右为难,犹豫的结果,我决定为父亲保守秘密,做出这个决定,像尘埃落定一样,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件事儿之后,我对父亲的态度有了改变,父亲喊我,我总是慢慢腾腾地应付着,有时候在餐桌上吃饭,有父亲爱吃的东西,我趁父亲不注意,迅速把父亲爱吃的东西挟到母亲的碗里,然后说:“妈,你吃,爸爸的胃不好不能吃。”父亲把筷子伸在半空停了下来,尴尬地看着我,说:“这丫头最近怎么了?好像处处针对我似的,那天,我到处找那件新衬衫没找到,原来是被她藏了起来。”听了父亲的话,我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不吭声。
  我悄悄地观察着父亲的反应,我担心忽然某一天早晨起来,父亲会突然提出和母亲离婚,然后离开我,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对母亲依旧体贴如初,风平浪静地过了好多年,家中并没有什么变故,我心里有些鄙视父亲的虚伪。
  有好几次,我静静地倚在门边,看母亲为我们忙里忙外,那件事便如鲠在喉一般噎得我难受,我冲动得想把那件事告诉母亲,忍了又忍,终于没有说,因为我怕看到母亲的泪水,因为我怕这个家从此散去。
  父亲退休以后,迷上了下棋,尽管是个臭棋篓子,但每逢我回到家里,必然要和我杀几盘。有一天正杀到兴头上,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女人打来的,约父亲去参加一个聚会,父亲欣然答应了。
  我问父亲是谁,父亲不说。母亲在旁边说:“是你父亲的红颜知己。”我疑惑不已,惊讶得合不拢嘴。我说:“妈妈,您可真够大度的,您不怕爸爸跑了?”母亲说:“大道理我不懂,小道理倒是有一个,越是你爱的人你就越要相信他,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选择。一味地防范,只会适得其反。你父亲是个坦坦荡荡的人,这一点上我是相信他的。”
  “我还当您老人家不知道呢,我做保密工作做得很辛苦,白白担心了好几年。”我说。
  母亲笑着说我是个傻孩子。我为自己曾经对父亲的怀疑感到羞愧,为自己曾经处处难为父亲感到后悔,他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不爱他呢?人生的路上,有风雨,有彩虹,更要有信任。信任就像一坛醇香的老酒,喝在心里,又美又暖,且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