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我明白了另一个女人的眼泪

作者:林 夕




  我结婚整整两年了,这是一场没有得到过什么人祝福的婚姻。两年前,我和丈夫辰结婚时,没有举办任何仪式;而我买来准备发给邻居们的喜糖,被家人连包装盒一起扔到了窗外。“别在这里丢人了,你不再是我们家的人了!”那天,妈妈这样说。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说来真有点不可思议,辰比我大整整14岁。我俩认识的时候,辰38岁,当时的妻子刚为他生下一个男孩;而那年我刚满24,大学毕业才1年,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次。
  按理说,年近不惑的男人得子,应该是百般珍爱,可那时的辰却丝毫不恋家,整天和一帮朋友打牌、泡吧。后来我才听说,辰的妻子可能患上了产后抑郁症,生完孩子,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整天猜疑、吵架、摔东西。起先辰还忍着,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终于放弃了做一个好丈夫的想法,整天唉声叹气、不愿回家。为妻子和孩子请了一个专职保姆以后,辰每天下了班就在外头喝酒、打牌。我们正是在那个时候,辗转通过朋友的朋友认识的。
  不知为什么,我始终不觉得我和辰之间有什么“代沟”。辰喝醉时的样子好可爱,他会反复地唱同一首歌:“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她总是对我一往情深……”脸上带着笑,歌声却非常忧伤。我想,我大概就是被那首歌打动的。
  有一天,我和几位朋友一起泡吧,辰也来了。回家的时候已是凌晨1点,那天辰并没有喝醉。因为同路,他和我一起“打车”回家。车行至半路,辰很绅士地说要先送我回家。那天,我们有了第一次单独交谈,虽然只是无关痛痒的寒暄,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有家室的男人。
  从那以后,我常常给辰发E-MAIL,起先只是安慰他,后来E-MAIL渐渐变成了日记,自己的快乐不快乐总在不经意间流露。那是4年以前,互联网在这个城市里还算是“新潮”,我的家人、他的妻子,谁都不知道“上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我对他的高频率“骚扰”有些“肆无忌惮”。
  我们不常见面,辰甚至不怎么回我的邮件,即使偶尔回了,也只是寥寥数字、平淡无奇。我将这种冷淡理解为深沉,更加沉迷其中。
  我是一个遗腹子,在我出生前3个月,父亲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虽然母亲和奶奶因此而加倍地溺爱我——我极少感受到单亲家庭的阴影,但围绕在我周围的始终只有女性,而此刻我需要的,恰是来自异性的关爱。我对辰的初恋,朋友们曾开玩笑地问我,其中不知有没有几分“恋父情结”。
  在电子邮件里,我常常约辰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酒吧见面,但他常常失约。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邀请,称不上什么失约。我总是一个人坐在酒吧,要一杯他最爱喝的“科罗娜”,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不过,辰偶尔来的几次里,我们都聊得非常投机,一聊就是四五个小时,直到酒吧关门。
  有一次,我俩竟然在深夜从雁荡路到外滩走了一个来回。那天晚上,我始终牵着辰的手,望着沉寂的外滩,辰终于轻轻地吻了我。辰对我说:“不要对我要求得太多,我会尽我的全力来爱你的。”
  我也曾发誓,对于这段爱情,只求感觉不要结果,但是,我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终于,辰的妻子发现了一切。平时我打辰的呼机,总是小心地留下不同的姓名,甚至刻意用一些比较男性化的名字。谁知辰的妻子常常查看他的呼机,她终于发现,虽然每次姓名不同,但有一个电话号码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在大吵一架之后的第二天,辰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失踪”了。
  辰变得非常急躁,拒绝与我见面,虽然他并没有责怪我,但我还是体味到了言语中的种种责备。3天后,辰终于将妻子和儿子从昆山的亲戚家接回,而他妻子答应回家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和我见面。
  见面那天的情景,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在他家附近的小茶坊里,我们几个围坐于一张方桌旁。他的妻子带着儿子坐在我对面,而辰则坐在另一侧,像是参与谈判的裁判,一言不发。我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他的妻子并没有想像中的大吵大闹,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俩结婚6年,我流产3次以后,才有了这个孩子。为了孩子吃了多少苦,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放过我们,好不好?”这一席话,说得她自己哭了,辰也流下了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心肠竟然硬得很,拼命在心里对自己说:“别相信这个女人,眼泪是她的武器,孩子更是她的武器。这个男人,我是要定了。现在退却,她就得逞了。”于是,我扔下一句“不可能”,转身就走。
  那天,辰的一言不发并没有让我生气,反而更萌生了爱怜之心。觉得他好可怜,跟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妻子生活在一起。我不再给他打电话,只是每天发两个E-MAIL——两封长长的情书。这是不是纯粹的爱情?我已经分不清了。有一天,我俩在微醉的时候发生了一切。
  事后,我立刻找辰的妻子摊牌。终于,她同意和辰离婚。对于离婚这事,辰并没有在我面前表露什么,但离婚以后的辰变得沉默了。我曾问他是否后悔,辰还是用那句话来搪塞:“不要对我要求得太多。”
  我的妈妈知道了一切,她强烈反对,说我一个年纪轻轻的白领姑娘,什么样的男人不能找,偏偏找了这样一个男人,还背上个“第三者”的名声,“那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在那以前,我真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第三者”,一向只把自己当成“胜利者”。因此,我面对妈妈的反对一笑置之。
  很快,我们在外面找了房子,一番简单装修以后,我和辰同居了。
  现在,轮到我限制辰下班以后的外出了——因为两人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来之不易了,所以,我对八小时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很吝啬。但辰的“加班”越来越多,我曾经跟踪过他几次,发现他还是和朋友在一起,像以前那样,喝酒、打牌,然后喝醉。
  我不想吵架,因为我爱辰,不愿意重走他前妻的那条路。因此,在我的一再要求下,1999年8月,我和辰结婚了。但是,我们的婚姻几乎没有得到过祝福,他的父母至今不愿认我这个儿媳妇。甚至就连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说什么祝福的话,听说我们结婚的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几分尴尬。我想,应该是辰在他们面前抱怨了什么吧。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我和辰之间几乎没有交流,我也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如今,只有和一群朋友打牌的时候,才能看见我俩脸上的笑容。我知道,从离婚的那一天起,辰就已经后悔了。但我不能够也不愿意放弃他,因为我不想认输,也不愿意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今年4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辰生命中的第二个孩子。得知我有了孩子,辰在言语间总表现得那样小心翼翼,我明白,这个孩子应该会是我俩之间最好的缓冲。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我也曾经让一个孩子离开了他的父亲。因此,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相信辰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即使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段错误的婚姻,我也只能将它进行到底。不过,随着腹中的胎儿一点点长大,他所带给我的,除了快乐和满足,更有与日俱增的歉意。我想起了他的前妻——直到自己快当母亲的时候我才明白,那时她的眼泪,不是武器,而是发自心底的爱。对于他们母子的歉疚,这辈子我恐怕是难以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