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0期
一个“二奶”的困惑：怎样才能给孩子一个坦荡的人生钱和瑔
作者：家 敏 余 锦
他解救了我的困境
从小，我最羡慕的是能有自己独立房间的同学。我的生存空间就是我们家那２０平方米的房间，那是父母和我的卧室、客厅兼书房。我在这里读小学、中学到考上大学。
我的父母都是从新疆兵团回城的，现代生活的一切同我们家没有关系，他们两个老人乐天知命。我不能忍受他们的安于天命，我希望凭借自身的努力来改变生活，改变父母他们的生活。
我非常非常用功，成了我们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我们大学宿舍里，除了来自贫困地区的一个女生，我几乎可以算是最穷的一个人了，但我始终是最用功的人。不过，有些时候我也很迷茫，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个个都应该是研究生毕业了吧，有些还住在学校的宿舍楼里，用公用的卫生间和浴室；他们都是滔滔不绝满腹诗书的才子才女，可是一样要挤公共汽车上下班，为了那些不多的工资疲于奔命。我如果学到最好，也不过是过他们那样的日子。这样想起来，有时候就会有些绝望和迷失。
大学最后一年的那次实习，我遇到了他。我们代表公司去做接待，他是来访的台商，看起来不过３０多岁，身材不高，但挺拔有型。他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我没有逃开他追逐的目光，因为，他看起来斯文儒雅，而且我也很好奇。我周围的男性都是我的同学，青涩的大学生们。他是我生活中的另类。
他开始追求我了，是一个成熟男人对小女生的追求。暑假那余下的半个月，他带我去了我平生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在那些使我怯场的地方，他从容、悠然，让我对他充满了敬意。对一个男人有了敬意，爱上他似乎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我想，我是爱他的。他有着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体贴与温存。
我们交往半年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全心全意地依赖上他了。
我母亲的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经过检查，需要开刀，医院要我们付５万块钱的定金，他们才能为我母亲动手术。我为了那５万块钱一筹莫展。那天他约我见面的时候，我几次想同他开口，但看到他那么温柔斯文的样子，我就说不出来。细心的他看出了我情绪的起落，一定要我说出来，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更加不想告诉他，我不想他因为钱而看轻我。但他那么诚恳、温和，心疼地望着我，在这样的眼神面前，我无法掩饰和保留什么东西。
我吞吞吐吐把我遇到的困难和盘托出之后，他什么也没说，拉我上了车，立刻带我去了医院。他为我付了定金，为我的母亲换了病房，还找了朋友帮我联系相熟的医生。
我母亲在病床上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人。他态度温文、自然，让我母亲为我感到庆幸。看到母亲满意的放心的眼神，我也觉得我是遇到老天的眷顾了。
母亲手术后需要护理，他甚至为我请好了保姆。这样的体贴入微，让我们一家人都觉得他快等同于恩人和天使了。
怀孕时才知他已婚
他提出要为我买房子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奇怪。相爱的两个人总要住在一起的，而且他是那样地爱我。
我去看房子的那天，是那年夏天最热的一天。我从弄堂里走出来，看到赤膊的男人、汗淋淋的女人，忽然觉得这些熟悉的场景粗鄙不堪。
他在我家附近的一辆车里等我。当我钻进车里的时候，觉得我完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的热对我已经不再是威胁了。车里的冷气开得足足的，他身上香水的味道也恰到好处。是的，遇到他就意味着遇到了爱情，遇到了改变我生活的人。从此，我有了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夏天的炎热、冬天的寒冷也会因为他的呵护，同我脱离干系。
他带我看的房子，在一个规划得非常齐整的小区。如果让我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我会怯场的，大门的门庭特别高，一边一个罗马柱子，门上还有古罗马式样的雕塑。他带我来到１５楼的一间房间，全装修的两室两厅，粉色的基调让人觉得迷离香艳，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从阳台望出去是小区的游泳池和网球场。他说，这是他给我的礼物，如果我接受就住进来，他会把写有我名字的房契给我保存。我承认我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不是每一个２２岁的女人都能收到这样的礼物。我的生活，从那个夏天开始改变了。
但我心里总有隐约的担忧。从来没有接受过命运的馈赠的人，一般是不相信生活中会有奇迹的。我就要过上我梦想中的生活了，他的稳重和安全感又让我释怀，我相信他可以给我一个明亮的未来。
我怀孕了。我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层不易察觉的阴影。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上班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在台湾已经有了家庭，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不能同他太太离婚，他太爱我，不忍心告诉我。他希望我为他留下这个孩子，希望我的下半辈子都同他生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他说，他从来没有也不会这样去爱一个女人了。
我哭了许久许久。
我想要分手，可是我知道我是爱他的。我也爱这个人的孩子。我想不依赖他为自己的爱情留一个纪念，我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够。
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是虚弱的。他不管我怎么骂，怎么发脾气，从来不生气。只是那么温和地请求我的原谅。当我看到我爱的这个人低声下气，甚至有点低三下四地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爱，让人软弱和迷失。
爱情，是女人的魔咒。有了爱作理由，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就有了生存的余地。我向自己的爱情屈服了，我让等待他成了我的职业。我无视母亲的泪眼，父亲的指责，我用爱情作了自己屈从的理由。
我加倍地对我的父母好，希望弥补我给他们带来的耻辱。但是没用，无论我给他们多少零用，他们都原封不动地替我存着；我买各色时新的东西送给我的父母，替他们预订旅行社的票子，我太需要用孝顺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了。可是，我的父母不接受我的馈赠，他们拒绝我的帮助，让我觉得最终我是罪人。
怀孕４个月后，我辞职了。以前我抱怨单位里的日子苦恼，老板克扣，同事精怪、小气自私，可是，我发现离开了那个需要斗智斗勇的地方，我无比无聊。我开始想念公司的生活，争执和加班都变成了温暖的回忆。生命里没有了一切需要努力而得来的乐趣，其实也很无趣的。同事打电话来问我在做什么，我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准备去做美容。锦衣美食，清闲富有，似乎应该是幸福的，但我毕竟是一个人，我不是动物，不是真正的金丝鸟——有一个笼子就可以幸福地过一辈子了。
女儿将来会怎样
他有时候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有时候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我们的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待在我身边。我身边是无奈而愤懑的我的父母，孩子的可爱也无法打消他们内心对我的担心和气恼。
他来看我的时候，带来了许多礼物。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孩子。他在台湾的儿女已经成人了，对于他，这个女儿简直是一个可爱无比的大玩具。他逗留在我这里的时间比过去长了。有时候，我几乎忘了他在那边有一双儿女。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我觉得同别人没什么两样，我也有丈夫有女儿，有车有写着我名字的房子。除了过节的时候，他不能在我身边之外。
可是让我心烦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在外面玩了一个下午，回来之后，神情非常奇怪，瞪了我好半天，然后问我：“妈妈，什么叫私生子？”
问了带她的阿姨才知道，小区里有人在逗她，问她：“你爸爸是谁呢？为什么不同你们生活在一起呀？”
女儿告诉他，“爸爸在台湾。”对方就说：“哎呀，这是个私生子哎。”
女儿那个下午，神情严肃而紧张地问我：“我没有真正的爸爸怎么办？”
我回答她：“别理他，爸爸那么爱你，你怎么会没有爸爸呢？”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别人说的没有错。我希望让她过最好的生活来弥补现实对她的伤害，可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总觉得别人在用鄙夷的眼神审视我，在我们小区里，在我常去的会所里，在路上，还有在餐厅。但他说是我多心了，是吗？
我永远不能同父母一起过年过节出去见亲戚，坦荡地介绍我的生活。
我的母亲经常望着我的女儿，叹息着说：“万一将来人家嫌弃她是一个私生子怎么办？”
一个非法诞生的孩子注定了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我当然可以说她是——爱的礼物，可是我真的担心，这样的身世会影响女儿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