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有一种爱,叫相濡以沫

作者:毛 毛等




  要嫁就嫁个给你洗脚的男人
  毛毛
  
  有一段时间,她看街上的每一个男人,都比他顺眼。我们劝她,不行就分手吧。她说好。却总是拖下去。“我仍然是爱他的,不过这样下去,分手是早晚的事。”同事聚会的酒宴上,她边抹泪边诉苦。
  吵完了,和好,抱头痛哭一番;几天过去,再吵,再和好,再抱头痛哭山盟海誓。她认为自己即将崩溃,包括她和他的爱情。
  终于决定要分手了。仍然是刚吵完架,她倚靠在沙发上抹泪,他跑出去喝闷酒。她想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其貌不扬,不会赚钱,呆板木讷,脾气怪异,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她睡着了。
  半夜里她被惊醒,她看到他正仔细地为她洗脚。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她,每根手指都小心翼翼,却很熟悉很认真地揉洗着她脚上的每一个部位。他的目光温顺多情,完全没有了吵架时的模样。他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他一个人在那儿喃喃自语。
  他说,让我给你洗一辈子脚,行吗?让我给你洗一辈子脚吧!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她想起他们不吵架的时候,他也常常为她洗脚,那时她也许在翻一本书,也许在看电视,她的注意力总是被无关紧要的东西牵走,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他,以及他温柔的双手。那时她为什么不感动呢?她终于想出一个理由,那就是她忽略了最简单的幸福,忽略了隐藏在吵吵闹闹的表面下最真挚的爱恋。
  每次吵架之后,他是不是都会在她睡着以后为她洗脚?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只要自己生了气,便会拒绝为他做饭。她想,对于他,对于爱情,有时,她好像有些过分了。嫁他的决心在那一霎间便定下了。
  婚后他们不再吵架,一次也没有,这很奇怪。她说,也许一辈子的架,都在婚前吵完了吧。其实她知道这不是理由,他们不再吵架的原因,只因他们学会了忍让,有时是她,有时是他,更多的时候是双方。她说,一个愿意为你洗一辈子脚的男人你不嫁,还能嫁谁呢?那他的理由呢,我们问。一个愿意为他煮一辈子饭的女人他不娶,他还想娶谁?她答,一本正经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她花枝乱颤。
  一次同事聚会,谈起好男人的概念。她说,什么叫好男人?就是对你好的男人。顿一顿,补上一句,好男人,其实都是沧浪之水。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她说,这是情歌,是唱给女人听的。
  
   就这样和你吵架到老
  卫宣利
  
  在许多人眼里,他们的确是不够般配的一对。他挺拔俊逸,能修好家里所有的电器,待人接物周到得体。除了脾气急躁,几乎算得上完美男人。她,矮胖,粗糙,笨手笨脚,有客人来,甚至炒不出一个像样的菜;嗜睡,一睡必说梦话;刁蛮,爱较真。
  他们常常吵架,每一次,总是他先挑起事端:她熬粥溢了锅,炒菜放多了盐,失手打碎一只杯子,或者,忘记给阳台上的花浇水……于是便吵上了。她自然是不肯示弱,挽起袖子,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很有气势的样子。他嘴笨,除了一句:“我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个笨女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她却能在一分钟之内用数句话来回应他,冷嘲热讽,裹刀带枪。结果总是他先败下阵来,躲进卧室,偃旗息鼓。
  30年,从青春红颜到两鬓苍苍,以为这辈子会这样没完没了地吵下去,直到那一天,他在外面突然晕倒。得知消息时,她正在做他最爱吃的绿豆面条。
  她跟着来人恍恍惚惚地往医院赶,她想起来早上走的时候他们还吵过架,他抱怨她炒的菜太咸,饭也没吃就走了。她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喊:“老东西,真难伺候,不如死了干净!”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是高血压引发的中风,抢救后命是保住了,却不能说话,左边的胳膊和腿都不能动了。看到她,他嚅动着嘴,张了张,终究只是“啊啊呀呀”的,其他的就再说不出来了。她的泪“哗”地便涌了出来,一遍遍地说:“你说话啊,你跟我吵啊……”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病,笨拙的她竟突然变得聪敏灵巧起来。她给他熬鱼头豆腐汤,奶白色的汤,雪白的豆腐,再丢几片白菜心,鲜香十足。她一勺勺吹得温热了才喂到他嘴里,他喝一口,目光便诧异起来,嘴里含糊地“啊”着,又忙用手比画。她的脸上含羞带笑,颇为得意地炫耀:“你当我真不会做呀?”
  她嗜睡的毛病也改了,以前,哪怕有针尖大的空闲,她也能香甜入梦。现在,她总是睡不着,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怕影响别人,每天晚上都要等同病房的人都睡熟了,她才能多少眯一会儿。有时候刚睡着,他轻轻一动,她便又醒了。
  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她喂吃喂喝,端屎倒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有一点没改:她对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像吵架似的,她嚷:“要死啊,我熬了一个上午,你喝这么点?”她骂:“老东西,这会儿怎么怕了?你站起来走几步试试啊,我不是还在旁边吗?”她吼:“你别瞪眼睛,有本事跟我吵啊……”
  那天,她接他出院回家,快到家时才发现把他的随身听忘在了医院里。返回去取,却找不着了。他对她怒目相向,脸涨得通红,终于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我怎么会遇上你……你这么个笨女人?”
  她一下子就愣了,然后突然用力拍着我的肩膀:“你听你听,你爸他,终于能和我吵架了……”她泪流满面。
  如你所知,这一对吵闹的夫妻,是我的父母;这一种爱情,叫相濡以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