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走不出深情的海
作者:钱红丽等
走不出深情的海
■钱红丽
去年秋天弟弟去北京上学以后,母亲就常常提醒我去邮局开信箱。其实,我几乎是两三天开一次的,可母亲嫌少了,最终要去了我的邮箱钥匙。
弟弟终于来了一封信,三页纸,夹了两张相片,背景是夜色下的王府井。母亲空闲时就坐下来,戴起老花镜,把那三页纸慢慢地端详,然后再拿起相片隔着一尺远:唉,又瘦又黑!馒头肯定吃不惯的,怎么办哪?我们就劝:没瘦,没瘦,晚上照相人都是显瘦的。母亲不依:下巴都尖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叫瘦啊!
每次,当我们喝着藕炖排骨汤时,母亲都要轻轻地叹一口气:你弟弟他每餐是喝不到这么鲜的汤了。我们仿佛也酸酸地安慰:等他放假回来,你天天煲给他喝,不就补回来了吗?
母亲,她是从来不看《新闻联播》的,但自打弟弟走后,她每天必看。有一次,我和妹妹轮番笑话她:怎么关心起政治来了?她说:哪呀,我是在看后面的天气预报呢。难怪呢,怎么初秋时我们还穿着裙子,她就把毛衣毛裤全寄到了北京。原来,她是从天气预报里知道,北京已经很冷了。
后来,弟弟挂电话回来,要家里把父亲从香港买回的那只随身听邮过去,说要练习英语口语。我说路太远,这么贵的机子碰坏了划不来,不如就在北京随便买一只吧!母亲一把抢过听筒,大声说:寄,寄,明天就去寄,多包几层,保险碰不坏。
那一只随身听,被母亲像对婴儿那样,细致而缜密地包裹起来。第一层套了带孔的防震薄膜。第二层裹了一种很柔软的布。第三层附了棉花。然后才装进一个小木盒里,然后又套了一个小布袋,认认真真地填好地址,寄出去。中秋节那天晚上,弟弟挂电话回来。母亲慌忙跑到卧室的分机去接,她要弟弟去街上买几块月饼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被我听见了,是哽咽着的。
海子有一句诗这样写:有一些花开在树上,有一些果结在地下。而母亲就是一株树,一株开满紫色花朵的苦楝,她的孩子她的果实,即使真正成熟了,她都不要他们坠到地上去。她要把她的果实高高地擎在枝头,穿云渡月,沐风浴雨。
爱成绕指柔
■思念
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但我们几兄弟都先后考上了不同的大学。
毕业后,我进了电视台,母亲很是高兴,从此也爱上了电视。父亲告诉我,每天一到新闻播出的时间,母亲总会拉着他,一起看新闻。尽管她听惯了闽南话的耳朵对普通话有很强的免疫力,听不懂新闻讲的是什么,但她仍然看得有滋有味,尤其是我采访的新闻。父亲总会告诉她,我到哪里去了,采访了什么。渐渐地,母亲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汉字中又多了三个字——我的名字。
我自己几乎从来没有在电视上上过镜,一来担心带有地瓜腔的普通话会贻笑大方,二来担心自己的容貌对不起观众。不过经常有机会拿话筒采访别人,只要我拿话筒的手出现在屏幕上,她就会兴奋地叫起我的小名。
为什么能认出我的手?母亲说,那是由于我的大拇指关节比平常人要凸出一点。其实我家离电视台只有二三十公里路,但由于工作繁忙,我却很少回家,只能隔三差五地打个电话,而且只是三言两语。新闻成为父母亲了解他们儿子的重要渠道。有时看到我在烈日下采访,母亲会让父亲打电话给我,嘱咐我出门一定要戴帽子;有时一两天没有我采访的新闻播出,母亲就着急,直到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才会安心。
于是每当手持话筒采访时,我总是尽量将大拇指高高地凸起,我知道母亲的眼睛在荧屏前注视着它。直到后来我换了一个女搭档,从此拍摄重任就落在我身上,连拿话筒的机会都很少了。时间一长,父亲来电话说,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我干了些什么。我这才想起很久没往家里打电话,想起母亲那双期待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愧疚。
一位朋友听我谈起这件事情,很是感动。他拿起我的手,仔细地看了半天说,奇怪,怎么看你的大拇指关节也不会比我的更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