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遥远的花生糖
作者:霍寿喜
二十五年前,高考制度刚恢复,我也刚上初中。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山头上,四周除了树就是田地,很是荒凉。我们从家里带来的鸡蛋,能够作为一种“原始货币”,从学校唯一的小卖部里,“换”到一些必需的学习用品(如像皮、铅笔、作业本)。小卖部里也有糖果、饼干、蜜枣等“高级零食”,那是城镇户口孩子的专买品,我们农村孩子想都不敢想。我是住宿生,我们的宿舍是令农村人羡慕的砖墙瓦房,但我们的“床”也是砖石结构,夏天倒是凉快,冬天则再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这东西农村不稀罕)。吃呢?我们是吃自己带的米。学校方面会把我们的米折算成饭票。每个学生自带的咸菜是“主菜”,偶尔也会买一两分钱一份的蔬菜。一毛钱一份的红烧肉,买主只能是老师了。
有一天吃过中饭,同学陈汉告诉我,今天有个老妇人在学校门口卖花生糖,那糖真是太香了。陈汉说着说着,言语就有点咕叽,显然是流口水的原因。不过,我去学校门口时,卖花生糖的人已走了。翌日中午,我端着饭碗到校门口,果然有一个老妇人,蹲在一个用土布盖着的篮子旁。我问是不是卖花生糖的,老妇人点头。所谓的“老妇人”也不过四十多岁,但农村人显老,黑黝黝的皮肤和满脸的皱纹,看着也真像个老奶奶。
正说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奔了过来。“老奶奶,一斤饭票换六块花生糖行不?”其中一位“大个子”老练地问。我明白了:原来这花生糖可以用饭票换。老妇人同意了,篮子的土布就被掀开了,老妇人又熟悉地解开一个布袋,花生糖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一阵挑挑捡捡过后,“大个子”扔给老妇人一斤饭票。
陆陆续续又有学生“以饭票换花生糖”。我则一直在旁边看着,不断地咽口水。最后,陈汉来了,我俩拼凑了一斤饭票,换回六块花生糖。这以后,我常常在吃中晚饭时,省下一两饭票,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一个礼拜“换”一回花生糖。偶尔,我也看到老妇人出现在食堂,她是将饭票折换成大米,用篮子拎回家。那年月,青黄不接之时,农家是有可能断粮的。
有一天,我突然看见那个老妇人在食堂门口嚎淘大哭,她的篮子空了,四周散落着一些作废不用的过期饭票。“哪个害人精,把这些作废的饭票骗我哟,我家生病的老头子,还吃什么哟……”老妇人边哭边诉,让人听着寒心。后来学校查出了“肇事者”,但那几个好吃的穷学生宁愿被开除,也不愿退还大米。老妇人哭了几回后,再也没到学校来了……
拎花生糖回家,上初一的儿子看了,嘴巴翘得老高的:“爸,你真是老土耶,怎么还买这东西吃呵……”我便对儿子讲起上面这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