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
作者:尚 成
每逢早春,当大地还未及脱去披挂了一冬的银铠白甲时,梅花就已喷芳吐艳,冲寒而开,为人间带来了新春的蓬勃生机。
雪中寒梅,最引人观赏。如果花是白的,又有雪的映衬,那么映入眼帘的一片冰清玉洁,让人仿佛置身于琼瑶世界。这时如要分辨是雪还是花,就不得不借助于嗅觉了。古人所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干香彻”,便是这种辨别雪和花的经验之谈。有人还拿白梅与白雪作比较,说白梅“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见白梅与雪的色彩和精神都十分酷似,而白梅比雪更多了一种彻骨的芳香。如果花是红的,在雪的衬托下,那么红梅白雪,色彩更是明艳动人。历代诗人对此曾激赏不已:“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也知造物含深意,故与施朱发妙姿”。这些名句至今读来,犹觉形象鲜明,余香满口。至于《红楼梦》中描写的“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那更是令人耳目一新。
雪中寒梅,又最为人赞叹。这首先是因为它冒雪冲寒而开,具有不畏环境险恶、保持本色故态的坚强性格。古人把梅花与松、竹称作“岁寒三友”,即出于对具有这种相同品格的花木的仰慕和敬佩。“风虽强暴翻添思,雪欲侵凌更助香”、“雪虐风饕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冰霜磨炼后,忽放几枝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可以说这些赞美的语言,无不浸透了人们对梅花凌寒独放的崇敬之情。其次,梅花对温度的变化极为敏感,在早春冰点左右即能坼蕾放花,故历来被视作报春的使者而广受欢迎。相传南朝宋时陆凯因怀念远在长安的好友范晔,曾在江南折了一枝刚开的梅花寄给他,并写了一首诗,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直接以春代指梅花。此后,多愁善感的文人便屡屡向梅花枝头探访春的消息:“小梅枝上东君信,雪后花期近”、“雪里已知春信,寒梅点缀琼枝腻”、“春事未容桃李觉,梅花开到北边枝”、“欲传春消息,不怕雪埋葬”。此外,由于称赏者的情怀不同,梅花又被赋予多种可贵的品性。如宋人陆游所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赞美梅花尽管凋零成泥也香味不改的坚贞;近人毛泽东所谓“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则又是称许梅花只报春而不争春的高尚。前人曾说过“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的话,那么有了这文人雅士的热情赞美,雪中寒梅岂不是神韵更胜、品格更高了呢?答案自然而肯定的。
梅花原产我国,而且有着非常悠久的栽培历史。从《尚书》“若作和羹,尔唯盐梅”和《诗经》“有梅,其实七兮”等记载来看,早在春秋时代,古人就已经开了对野生梅的引植驯化,并以梅子作为调味品和食品用于烹调、祭祀和相互馈赠了。汉代武帝兴建上林苑,开始种植红梅,既供食用,又可观赏。而艺、赏、咏梅之风则始盛于南北朝,当时诗人已多有写梅佳作问世。至于传说中南朝宋武帝时寿阳公主白天在含章殿下睡觉,有梅花落在额上,成了独特美丽的“梅花妆”,被宫人竞相仿效,则可看作是利用梅花来妆饰的一个重要创举。
唐宋以来,爱梅成癖而有“梅痴”之称的历代不乏人。唐中宗时宋为人刚直,却作有清便富艳的《梅花赋》;玄宗时江采性喜梅花,不仅在所住宫内遍植梅花,而且经常徘徊花下,不忍离去,因被封为“梅妃”。宋代名士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植梅养鹤,终身不娶,人称“梅妻鹤子”,并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咏梅名句誉千古。元代大画家王冕也酷爱梅花,他在隐居的九里山植梅千株,经常以梅花为题吟诗作画。此风历明清至今,盛传不衰。现代老画家陈征雁年轻时就有“梅痴”之号,“一生低首学梅花”是他终身恪守的座右铭。
除了与诗、画关系极深外,梅花与琴、棋也很有缘分。古代琴曲有《梅花引》、《梅花曲》,多写花傲雪凌霜的精神风貌;琵琶曲有著名的《梅花三弄》分“寒山绿萼”、“姗姗绿影”、“三叠落梅”三段及收音“春光好”;笛曲中也有情调幽怨、声音飘忽的《落梅花》。而古代象棋的棋谱,多以梅花为名,如《梅花泉》、《梅花谱》等。甚至连练中国功夫,还少不了走“梅花桩”呢。
梅花又名春梅、干枝梅等,属蔷薇科落叶乔木。它的品种很多,据统计,现有3系5类16型,共300多个。常见的花色有红、白、绿三种,其中以绿梅最少,也最珍贵。作为梅花的故乡,我国的西南地区多有野生梅林分布,江南地区也有零星发现。现在观赏梅花的著名景点,有武汉磨山、无锡梅园、苏州光福、南京梅山、杭州孤山、余杭超山、上海淀山湖和安徽歙县等处。其中苏州光福乡邓尉山梅花开时,十里一片雪白,有“香雪海”之称;而余杭超山有一株树龄已有五六百年的老梅树,堪称江南梅树的“老祖宗”。
古人对观赏梅花也极讲究。南宋人张在杭州西湖有一座取名为“玉照堂”的别墅,他在那里种植了古梅、千叶缃梅、红梅等大批梅花。每逢花期,必游居其中,终日观赏,不知疲倦。后来他把自己的心得写在《梅品》一书中,说观赏梅花最适宜有26种情况。那就是:“为淡云,为晓日,为薄寒,为细雨,为轻烟,为佳月,为夕阳,为微雪,为晚霞,为珍禽,为孤鹤,为清溪,为小桥,为竹边,为松下,为明窗,为疏篱,为苍崖,为绿苔,为铜瓶,为纸帐,为林间吹笛,为膝上横琴,为石枰下棋,为扫雪煎茶,为美人澹妆戴。”这些内容既包括了园林地植因气候不同而形成的多种意趣,同时也提到了诸如对梅桩盆景、铜瓶插花乃至女子簪戴的欣赏,可以说是集古今赏梅经验之大成了。
历代有关记载梅花品种和栽培技术的专著很多。除了以上提及的张《梅品》外,还有范成大《梅谱》、宋伯仁《梅花喜神谱》、刘世儒《梅谱》和汪懋孝《梅史》等。这些专著的相继问世,集中体现了人们对梅花的情有独钟。
由于梅花有“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开天下春”的气质,有“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度”的韵味,有“一枝风物便清和,看尽千林未觉多”的风姿,千百年来深受中国人的喜爱。它在历代记载花木的书籍中位居第一,并被评为我国十名花之首,原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