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春花开尽见深红
作者:尚 成
当春天的和风细雨催开了百花,人们在充分享受了大自然恩赐的万紫千红之后,植物世界似乎又回归于单一的绿色。然而就在这时,石榴迎着初夏的暖风,顶着盛夏的烈日,蓬蓬勃勃、轰轰烈烈地盛开了。正是由于它的热烈奔放,给沉静的绿色世界带来了夏日的浓郁风情。凡是热爱夏季的人们,总会对石榴花的悄然开放留下过目难忘的美好印象。
石榴花是一种奇异的花木,相传它来自遥远的古代,来自遥远的西域。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他从那里带回了许多中原地区没有的奇珍异宝,其中就包括后来被汉武帝引种进上林苑的安石榴。由于来自域外,石榴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当作奇花异木,栽种在皇家园林中。十六国时后赵邺都宫苑、唐代华清宫七圣殿旁,都曾有它繁茂的身影。当然,随着岁月的推移,石榴逐步从宫延走向民间。大约到了唐宋以后,它就成了人们随处可见的普通花木了。
石榴原名涂林安石。“涂林”是石榴的梵语原音,而“安”、“石”是石榴的两个原产地,即今布哈托和塔什干二国。此外,石榴又有丹若、海榴、金婴等别名。作为一种有花有果的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石榴在西亚地区有四至五千年的栽培历史,约公元前二世纪传入我国,也已有二千一百多年的时间。期间随着物种的繁衍进化和人工栽培技术的发展,石榴出现了不少新的品种。据《群芳谱》和《花镜》等书记载,石榴五月开花的有大红、粉红、黄、白四种,夏日开花,秋季结果;另外又有四季开花的四季榴,也是秋季结果。其中又有来自海外的海榴,花大色微黄带白的黄榴,树小花红的火石榴,花大不结果的饼子榴,出自山东的番花榴,长在河北的千瓣白、千瓣粉红、千瓣大红和中心花瓣如楼台的重台石榴,而并蒂开花、红花白缘或白花红缘的,也堪称异品。
关于石榴禀性,有一则传说十分有趣。《博异记》说唐代天宝中,有一个叫崔无微的读书人,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偶遇十多个女子。其中有个穿绿衣裳的上前自我介绍说姓杨,指着一个说姓李,又指一人说姓陶,另指一个穿绯衣的小女孩说姓石,名阿措。这时来了一个叫十八姨的,于是大家摆上酒席,各人都唱歌相送,哪知这十八姨生性轻佻,轮到阿措时,将杯中的酒打翻了,把阿措漂亮的衣裙全弄脏了。阿措年纪虽小,可性情刚烈,她不顾众人的劝解,顿时变了脸色,拂衣而起。这个穿绯衣的阿措就是安石榴,而封家姨便是风神。后来明代冯梦龙又对它作了改编,收录在《醒世恒言》中。这个故事说明在夏季开花的石榴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她既不愿与春花凑热闹,又敢于和主管百花命运的风神翻脸,性格可谓刚烈,前人诗所谓“风流意不尽,独自送残芳。色作裙腰染,名随酒盏狂”、“花时随早晚,不必嫁春风”、“榴花自恨来时,惆怅春期独后期”等,说的都是一特点。
作为观赏花木,石榴花最为人们欣赏的是它盛开时那种如火如荼的艳丽。在唐代诗人韩愈吟咏榴花的名句“五月榴花照眼明”问世前后,有许多作家都对火红的石榴花赞美不已,赋如傅玄说:“其在晨也,灼若旭日栖扶桑,其在昏也,赫若独龙吐潜光。”庾说:“远而望之,繁若缋被山阿;迫而察之,赫若龙烛耀绿波。”诗如“然灯如夜火,连朱胜早梅”(萧绎),“春芽细炷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和香”、“石榴花似结红巾,容貌新妍占断春”(白居易),“一夜春光绽绛囊,碧油枝上昼煌煌。风匀只似调红露,日暖惟忧化赤霜”(皮日休),“丹华乞曙先侵日,金焰欺寒却照霜”(陆龟蒙),“榴花满山红似火”(范成大),“飞将宝鼎千重焰,炼就丹砂万点红”(朱之蕃),“百株当户牖,万火照楼台”(吴伟业)。词如“石榴半吐红巾蹙”(苏轼《贺新郎》),“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刘铉《乌夜啼》)。
对于石榴花的红艳,历代作家想象纷呈,比喻叠出;更可贵的是他们还通过对表象的形容,进一步对石榴花色的内质进行深入的赞美,如苏轼称“石榴有正色”,元格说“庭中忽见安石榴,叹息花中有真色”。这“正”和“真”,可以说是古人对色彩的最高评价了。也正是从这点出发,他们对石榴花的欣赏也就从单纯的视觉享受,上升到丰富的精神汲取。如果说“自抱赤衷迎晓日,应渐艳质媚春风”寄托了为人处世坚持赤诚,不媚世俗的道理和信念,那么“坐令农圃室,化为金张家”就是在称道石榴的安贫乐道,能给人以宝贵的精神财富了。至于“浓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分明有“美人迟暮”之感;而“青旌拥绛节,伴我作神仙”,则又有了忘怀尘俗争纷、逍遥自在之意。由此也可见古人对自然花木的欣赏,往往不满足于停留在形态色彩的表层,而要千方百计地探寻和发掘蕴涵其中的内在寓意,并以此获取丰厚的精神收益。这也是我国花文化,乃至整个传统文化的突出特色之一。
除了花之外,石榴的果实也很有观赏价值。现略举几例:“夏景焯而开花,秋气结而成实。剖之则珠彩辉掌,捧之则金光照日。”(唐吕令问赋)“酡颜剩照双眸醉,珠蝮还成百子奇。”(明张新诗)“无边生意包涵厚,满腹珠玑取次陈。”(明王象晋诗)
石榴的果实不仅外表奇特,而且饱满的子粒聚集在一个圆圆的外壳内,使它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了多子多孙的象征。在古代希腊神话中,掌管婚姻和生育的女神赫拉,左手拿的是一只硕大的石榴;在印度佛经和波斯宗教中,也同样有手拿石榴的女神形象。在我国,晋代王嘉的《拾遗记》就记有三国时吴国宫中,曾举行把戒指挂在石榴枝上以求多生贵子的仪式;而北齐时人魏收则更明确地说过“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孙众多”的话,所以用石榴来祈求多子多孙的风俗。
石榴的适应性极强,它不但是园林地栽的普遍选择,而且也是制作盆景的上佳取材,据明代王世懋《学圃杂疏》载,当时京城石榴很多,“中贵盆中有植干数十年,高不盈二尺,而垂实累累至巨者”。而吴宽在诗中也有“团团复亭亭,园子巧相竟。都下朝千盆,花市此为盛”的描述。可见最迟到明代,石榴已开始大规模盆栽,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造型。成书于清代的《佩文斋广群芳谱》也收入了一首康熙的御制,题目就是“盆景榴花”。这种用小型石榴制作盆景的传统,直到现在还很流行。那是因为石榴有梅的枝干,柳的叶片,能开出鲜艳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既有枝叶造型可观,又有花果色香可赏,能满足人们对审美的多种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