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萱草虽微花,孤芳能自拔

作者:尚 成




  
  有一种小草,常被栽种在住宅北面的堂屋前。春来抽枝长叶,夏秋间开漏斗状黄、白、红、紫等颜色的花,它就是我们常见的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萱草。尽管在众多的花草树木中并不起眼,也难言名贵,但早在我国第一部诗集《诗经》中,就有了关于它的记载。《诗经·卫风·伯兮》写一个女子思念她远去打仗的丈夫,其中有两句说:“焉得谖草,言树之背。”古人的注解说,谖草令人忘忧;背指北堂,古代多为母亲所居。而“谖”字据《尔雅》解释,原本就有忘怀的含义,而且与“萱”又是同一个字,因此萱草很早就有了“忘忧草”、“疗愁花”的雅称。此外,萱草又名“宜男花”。据《风土记》记载,凡是怀孕的妇女佩带萱草花,就能生育男孩。
  一种普通的花草同时具有“忘忧”和“宜男”两种令人称叹的神奇功能,使它倍受文人的关注。最早称赞它的“宜男”作用的是曹植,这位才高八斗的魏代诗人作有一首《宜男花颂》:“草号宜男,既煜且贞。其贞伊何,惟乾之嘉;其煜伊何,绿叶丹华。光彩晃曜,配彼朝日。君子耽乐,好合琴瑟。固作螽斯,惟物孔臧。福齐太妣,永世克昌。”文中提到的“螽斯”是《诗经·周南》的篇名,那是一首以小虫螽斯成群来比喻后妃子孙众多的诗篇。可见以栽种、佩带萱草花来祈求生育男孩的风俗,历来不仅流传于民间,同时也盛行于皇宫。
  然而小小萱草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它忘忧解愁的效能。有人说萱草能使人见了忘却心中的忧虑和烦恼,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说“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金人周昂有一次外出,看见路旁有一片盛开的黄萱花,欣赏之余,一时竟忘了沿途无法排遣的思乡之愁。他在诗中写道:“万里黄萱好,风烟接路旁。迹疏虽异域,心密竟中央。染练成初色,移瓶得细香。客愁无路遣,始为看花忘。”如果说这还是旅途中人的特殊感受,那么明人高启的一首七律,则写出了平日居家时的相同体会。一场夜雨之后,庭院石阶前的红萱花开了。诗人被它那窈窕的芳姿深深吸引,不但心中的忧愁尽解,而且甚至还认为连有“消愁神物”之称的杜康也不需要了:“幽华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乱叶离披经宿雨,纤茎窈窕擢薰风。佳人作佩频朝采,倦蝶寻香几处通。最爱看来忧尽解,不须更酿酒多功。”这就把萱草花的解忧功能夸大到了极至。
  与盛赞萱草能忘忧不同,不少诗人又常常抱怨它空有“忘忧”之名,而无“忘忧”之实。如同样因游宦或贬谪在外,面对异乡的萱草,宋代王十朋就别有一番感受了:“有客看萱草,终身悔远游。向人空自绿,无复解忘忧。”这是因为萱草在古代常被栽种在母亲居住的北堂前,诗人见了萱草,自然就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心中的担忧和愧疚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所以就发出了“无复解忘忧”的慨叹。而宋代另一位诗人石延年更是巧借萱草忘忧的传说,抒写了自己忧国忧民之心的难以忘怀。他这样说:“移萱树之背,丹霞间缥色。我有忧民心,对君忘不得。”由此见出他“忧民心”的既深且广,决不是萱草所能消解的。这无疑是一种借物喻志的神来之笔,在历代吟咏萱草的作品中堪称别具一格。
  当然,萱草能否使人“忘忧”,从本质上说,只是文人在不同的情况下所产生的不同的心理反应而已。宋人梅尧臣就说过这样的话:“人心与草不相同,安有树萱忧自释?若言忧及自能忘,乃得人心为物易。”他是不相信萱草有忘忧解愁的作用的,但说得有些绝对,因为“人心为物易”的例子在现实生活中并不罕见,以上所举白居易、周昂和高启的诗就是证明。人心和物虽然不能等同和彼此取代,但往往存在着互通互应的关系,这就是文艺创作中所谓的“移情作用”和“通感效应”。所以更多的诗人在作品中并不纠执于萱草是否真能忘忧,而是主要欣赏它的优雅姿态。唐代诗人李咸说得好:“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积雨莎庭小,微风藓砌柔。莫言开太晚,犹胜菊花秋。”他欣赏和赞美的不是传说中萱草具有“忘忧”和“宜男”的作用,而是它的自然风采,它的君子雅量。对于萱草所具有的独特的观赏性,前人也多有生动形象的描写。如隋魏澹诗云“绿草正含芳,靡映前堂。带心花欲发,依笼叶已长。云度时无影,风来乍有香”;唐李峤诗云“黄英开养性,绿叶正依笼。色湛仙人露,香传少女风”,又云“叶舒春夏绿,花吐浅深红”;宋苏轼诗云“萱草虽微花,孤芳能自拔”。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萱草之所以有“忘忧”或“宜男”的传说,恐怕与它本身所具有的药性有关。《神农经》、《本草》等古书上说萱草的嫩芽和花跗都能食用,其性冷,能下气、养性,能使人气息通畅,心情愉快。另外,萱草花俗名黄花菜,又是人们喜爱吃的金针菜中的一种。《野菜笺》上记载有关它的几种做法,现顺手抄在这里,以供参考。一种是:“盐三分,糖霜一钱,麻油半盏,和起作拌菜料头,或加捣姜些少。”另一种是:“凡花菜采来洗净,滚汤焯起,速入水漂。一时,然后取起榨干,拌料供食。其色青翠不变如生,且又脆嫩不烂,更多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