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可乐和茶及咖啡
作者：严 言
而可乐消耗量之冠，中国居首，全球第一。据“信报”，中国人每天饮掉可乐124万罐！
我曾经很喜欢饮可乐，因为看到很多旧上海有关可口可乐广告的月份牌，觉得可乐代表一种文化，但很快就厌倦了，觉得如今那红白相间的铁皮罐，远没旧时那如美人标致身材般的可口可乐玻璃瓶有韵味，而塑料瓶装的可乐更令人生厌——粗糙马虎。发展商大约觉得品牌已成，无心思再在外包装上做文章。美国人从来就只讲究实质而忽略由此引申的文化，一味只求快、方便、量多，近年更兴即用即弃……可乐虽已成全球名列榜首的品牌，但可乐文化，至少就在上海看，从20年代至今，已在退步！蜕化为单一的止渴功效，仅此而已！
饮茶排名第三的英国，至今对饮茶仍一点一划，毫不马虎，定时定候饮茶，已成英国传统饮食习惯之一，并因此而派生出举世闻名的英国茶艺次文化——英国的骨瓷茶具，举世闻名，英国的饼干糕点松饼及巧克力糖果，也因茶而得以光大发扬，世界第一。
英国茶的品牌，都很贵族气：格雷公爵、太子、皇室……其实一盒十包装格雷公爵茶包大约只售二十来港元一盒，但光那名字，就令人觉得十分珍贵，不用好的茶具优雅的摆设来伺候，就有点对不起这些公爵皇室茶叶似的。
2000年英航一架飞机起落架故障，而要紧急降落在利物浦机场，因速度太快与地面磨擦而出现火花。事后，32岁的空中小姐麦斯坦一派悠然地回答记者：“……机上没有恐慌，我们安排乘客下午茶……”
原来英国人只要一杯热茶在手，就可保持泰然悠然。虽然英国人似时刻在饮茶，但他们最重视的是下午茶。在维多利亚时代，正统的下午茶需正装出席，英国式的茶道，一点也不比中国日本茶道马虎，只是他们比之活泼和更重社交性，或者说更以人为本，不如中国茶道，始终跳不出一个“品”字。现今的英式下午茶已大大简化了，但正确的冲茶方式，优雅的摆设和可口的茶点，仍作为英式下午茶的三大经典而保留至今。
传统以来，英国人一般会在一日中三个特定时间饮茶：早上早餐时，下午茶时段和晚餐后。几乎英国各阶层人士都饮茶，所以人均耗茶叶可达世界第三。
上海曾作为英国租界地，所以旧上海不少白领家庭也都有下午茶习惯。我外祖父为圣约翰大学毕业，后又在旧中国银行驻印度加尔各答工作，孟买等地任驻外分行主任。钞票不多，却很有英国绅士风度(印度为英国老殖民地)，他的下午茶习惯一直保留到上世纪70年代他去世。直到文革前，我每周末被接回来(小时候我常住外婆家)，外公已摆好原套英国R.C茶具，当时资源短缺，虽有侨汇票照顾，但那典型的英式塔形三层碟内容仍显贫乏；底层是涂了果酱或白脱油的苏打饼干，第二层是上海食品厂的没有白脱味的白脱曲奇，第三层是与英式下午茶风马牛不相及的采芝斋的粽子糖(上海有一段时间根本不见巧克力)。然在当时，光这副排场，足以令任何突然撞入的邻居或里弄干部惊叹或嫉妒。
外公手把手教我，要一层一层由下往上吃，啜茶时要连茶碟一起托起，一面娓娓听外公外婆讲他们的故事，妈妈和舅舅的故事，我自己襁褓时期的故事……
外公还告诉我，茶叶原是从中东传到欧洲，因为在17世纪，当时十分昂贵，饮茶在英国并不流行，直到19世纪，英国人在印度北山区偶然发现遍山的野生茶叶树，便以殖民者的权力命令大肆开发运送回国。那应是有名的大吉茶叶，物多就便宜了，英国人饮茶这才得以普及。其实满打满算也只有150余年历史，与中国千年的茶文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很怀念与外祖父外祖母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光，我的老上海情结，应该就是在其中缔造。多年喝茶喜先加茶再注奶，我喜欢注视着那如昙花般的一团，在杯底冉冉升起，小银匙一搅，就是一杯动荡的老上海史，蒸腾的热气，烘托出无穷无尽的文化情结和遐思。
后来在香港生活了一段时期，香港因为曾为英国殖民地，那一抹最显然的殖民文化余韵，就是下午茶，连带企业公司在下午三点半到三点三刻，都有时间供员工小小茶叙，企业福利一般都包括免费茶咖啡和普通小食供应。
香港各名牌购物中心如连卡佛置地广场，都设有茶座供顾客小坐休憩，下午茶具必为一套讲究的英国骨瓷杯碟和纯银的茶壶茶匙相伴。
上海曾经作为半殖民地社会，西方生活方式肯定大大左右了市民的生活方式，包括下午茶。所以，从上世纪初至今天，甚至在文化大革命那些日子，上海人送新婚夫妇最体面的贺礼，就是一套西式骨瓷茶具。
对于可乐的冲击，英国人连眼皮都不抬一抬。
不过，英国传统文化近年随着新工党执政，已在稍稍变化。市场调查人士指出，一个“意大利咖啡年代”正在悄然来临，伦敦街角开出不少咖啡店，喝咖啡成了一种新时尚。2000年的统计，英国人每年花5000万英镑喝咖啡，在伦敦商业区咖啡店，随时可提供至少十种咖啡给顾客选择。只是，与喝茶一样，英国人喝咖啡也讲究非常，他们认为唯这样才能体会到咖啡百转千的风味。
其实咖啡早在17世纪已由东印度传入英国，到18世纪初伦敦已有3000家咖啡店，人们已聚集在那里讨论时事、宗教、政治等议题。英国的老牌传媒“卫报”，就是由当时著名的咖啡界巨子麦迪逊创办的。但仍代替不了茶。
英国茶在可乐和咖啡冲击下，我心依然。
全英消耗饮品中，茶仍占了六成之多。英国茶叶界人士说：英国茶是永不会被取代的。
英国人保守是出了名的，但他们对民族文化的执着，却令人钦佩！
上海现在也可享受到正宗的英式下午茶，最喜欢与女友一起英式下午茶，享受那塔形瓷碟的high tea；通常第一层为三文鱼三明治，第二层为精制英式松饼，第三层为蛋糕水果塔，一层一层往上吃，已完全不顾卡路里和体垂之患！待埋单时才又觉得太奢华。
中国茶要冲破可乐和咖啡的覆盖，看来也要在茶艺次文化上改革，如注重茶桌的摆设要典雅，茶果口味要年轻化现代化，还有，饮茶的氛围高雅，必须彻底改掉中式茶楼的喧闹和嘈杂。
我们自然不必迂腐到拒绝可乐或咖啡，但是否也可以向英国人学习一点对本土传统的执着和偏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