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杀猪饭

作者:普显宏




  我工作的煤矿距抗战时期著名的史迪威公路(又名滇缅公路)仅几百米,周围是些星罗棋布的村庄,我生活的医院就这样被包围在一片鸡鸣狗吠的乡村音乐声中,日常生活也就有了些入乡随俗的味道。进入冬月,苍蝇飞蚊都变蛹入土冬眠去了,空气中就少了一些追腥逐臭的动物,冬季低温正是农家的天然冰箱,便于保存肉食。这时,滇中高原杀年猪的活动就在这样的季节里开始了,每天村庄上空就会隐隐约约回荡着猪被捉拿屠宰时嚎叫的尖厉声,大家都知道那是农家在杀年猪。
  杀年猪在我们云南农村也算得上是件喜事,也是兴请客的,规模不大,少的三四桌,多的可达十几桌。吃杀猪饭的人,大多是本村人,有的全村人都请,一家就去一个人凑份子。当然,你请人家,到时候人家杀年猪也是要回请你的。吃杀猪饭其实就是图个高兴。农村人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对农民们的这种心理知道一些。农民们都这样:看着自家田里的禾苗今天比昨天长高了,长壮了,开花了,结籽了,心里就高兴,就觉得这咸一天淡一天的日子有盼头,有奔头;养头猪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看着一头不到一尺长的猪崽,被自己一天一天喂养长大成一百多公斤的大年猪,杀猪时的喜悦就多少带有些甜蜜,带有些炫耀,就兴高采烈地请村人来帮着杀年猪,请人吃杀猪饭。这顿饭在我们滇中方圆几百里都叫做吃杀猪饭。从冬月到腊月的除夕前夜,在这五六十天的时光中,农村天天都有人在杀年猪,天天都有杀猪饭要吃,吃杀猪饭也就成了乡下人的一项应酬。
  医生是个行善的职业,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工作中也就有了一些人缘。很多时候,我们医院的医生也常被附近的老乡们请去吃这种杀猪饭,煤矿周围的笪家屯、牛凤龙、梅家、张家、刘家、上屯、下屯、车子塘、石鼓村、福田寺等等村子,我们都去吃过杀猪饭。那些请我们吃杀猪饭的人,当然都是平时来找我们看病,十分熟悉要好的老农,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我们医院医生给接生的,他们请我们吃杀猪饭,多少带有些感谢和敬重的意思。当然,我们去吃杀猪饭时,大部分时间都不会空着手去,都要买点水果、糖果糕点什么的拎在手上。如遇到好客的,吃完饭他也会砍一刀猪肉硬塞给你提着回去。
  杀猪饭的饭菜,都是些大众菜,家家都差不多,都是把杀猪后那些不易保存的下脚料先消灭光:酸菜炒猪血、排骨煮萝卜、回锅肉、凉白肉、蒜苗炒脊肉,特殊一点的还可吃上粉肠和肝生,但后两种肉食多少带有点血腥味,虽是美妙奇特的美食,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人大概是吃不到或不敢吃的,但在此一言两语难于尽兴,我还是留在今后的文章中叙述吧。前面那几道菜,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有两样菜我是要多写几笔的。我1983年到煤矿工作的时候,煤矿的人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贫血,尤以妇女为甚,血色素一般都在9~10克,很少超过11克(正常11~15克),怀孕生产的妇女就更低了,仅有6~7克血色素。那时候矿山的生活十分艰苦,矿里不少人为了节省两角钱,仅以一块卤腐或一碟咸菜下饭。还有矿山工人在工地上天天与灰尘、煤尘接触,下班回来擤出的鼻涕都是黑灰,我就介绍工人师傅们要多吃猪血,说猪血中含亚铁血红素、珠蛋白,猪血价格不贵,不但能清肺除尘,其中的铁还是造血的主要原料,对治疗贫血有很好的效用,最适合我们煤矿工人食用了。没几年,这些小知识就都被矿山的大部分工人知晓了。后来,煤矿周围的村庄都开起了小煤窑,这些健康知识又都传到了他们那里,但大多都被演变成“吃什么补什么了”。现在,我想在此纠正一下,猪血、鸡血等虽有一定清肺排尘作用,但作用有限,不可迷信。要防尘肺,关键还是要改善劳动场所周围的环境卫生,加强个人防护。
  云贵高原的霜冻期有点长,入冬后,萝卜经霜一冻,都十分水灵,水分似乎都成了冰晶被保存在萝卜里了,生吃一口,脆生生、甜蜜蜜的,与排骨煮吃,一煮就烂,味道十分鲜甜可口,煮一锅出来,老人孩子都喜欢吃,往往是一大锅萝卜都吃完了,排骨却剩下了不少。这是近十年的情况,在过去,情况则与今天完全相反:排骨被一抢而光,萝卜则会剩下不少。如今,他们大多都知道“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冬天萝卜赛人参”的道理,这也与我多少有一些关系,我写了20多年的医学科普文章,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一种,专业论文没有发表几篇,这类防病治病、益寿延年的小儿科却发表了不少。
  吃杀猪饭,有时也会吃掉主人家的半头猪,特别是村子大的,一家一人,就有好几桌,有时还要请上娘家人或其他一些亲戚、朋友小伴,人就更多了。采购的啤酒、白酒、饮料都有一背箩之多,猪虽是自家养的,不消出钱,但要算上烟酒茶钱,杀头年猪的开销也不菲。早些年,我对农民如此“内耗”有些不忍。曾以“读者来信”名义在《云南日报》上批评过这种现象,但没有一点效果。在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语,叫做“老母猪劁死掉不要紧,名声要紧”,很多人都是十分珍惜做人的名声和脸面的。细想开来,吃杀猪饭,农民们也不仅是图个高兴、喜意,也是在村里乡亲们面前图个好人缘,他们根本不在乎吃了他半头猪、几斤老酒一条好烟。这种相互请吃的杀猪饭,在我们滇中,自从我小时候就这样了,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在过去的贫困年代,农民要交售一头猪给国家,自己才能杀一头猪,这样下来,农民一两年才会杀一头猪,人们都不曾小气过,现在每家每年都要杀两三头猪,吃杀猪饭更要显摆了。
  在我看来,吃杀猪饭似乎也很公平,也有一些好处,就在吃杀猪饭这种来来往往的大快朵颐之中,村民间的往来就融洽、和谐了不少,也许一些平时莫明其妙产生的过节、磨擦、恩怨,就在此时无声无息地消解掉了。这大概就是一个地方的民风民俗,他并不以我们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工作的煤矿距抗战时期著名的史迪威公路(又名滇缅公路)仅几百米,周围是些星罗棋布的村庄,我生活的医院就这样被包围在一片鸡鸣狗吠的乡村音乐声中,日常生活也就有了些入乡随俗的味道。进入冬月,苍蝇飞蚊都变蛹入土冬眠去了,空气中就少了一些追腥逐臭的动物,冬季低温正是农家的天然冰箱,便于保存肉食。这时,滇中高原杀年猪的活动就在这样的季节里开始了,每天村庄上空就会隐隐约约回荡着猪被捉拿屠宰时嚎叫的尖厉声,大家都知道那是农家在杀年猪。
  杀年猪在我们云南农村也算得上是件喜事,也是兴请客的,规模不大,少的三四桌,多的可达十几桌。吃杀猪饭的人,大多是本村人,有的全村人都请,一家就去一个人凑份子。当然,你请人家,到时候人家杀年猪也是要回请你的。吃杀猪饭其实就是图个高兴。农村人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对农民们的这种心理知道一些。农民们都这样:看着自家田里的禾苗今天比昨天长高了,长壮了,开花了,结籽了,心里就高兴,就觉得这咸一天淡一天的日子有盼头,有奔头;养头猪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看着一头不到一尺长的猪崽,被自己一天一天喂养长大成一百多公斤的大年猪,杀猪时的喜悦就多少带有些甜蜜,带有些炫耀,就兴高采烈地请村人来帮着杀年猪,请人吃杀猪饭。这顿饭在我们滇中方圆几百里都叫做吃杀猪饭。从冬月到腊月的除夕前夜,在这五六十天的时光中,农村天天都有人在杀年猪,天天都有杀猪饭要吃,吃杀猪饭也就成了乡下人的一项应酬。
  医生是个行善的职业,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工作中也就有了一些人缘。很多时候,我们医院的医生也常被附近的老乡们请去吃这种杀猪饭,煤矿周围的笪家屯、牛凤龙、梅家、张家、刘家、上屯、下屯、车子塘、石鼓村、福田寺等等村子,我们都去吃过杀猪饭。那些请我们吃杀猪饭的人,当然都是平时来找我们看病,十分熟悉要好的老农,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我们医院医生给接生的,他们请我们吃杀猪饭,多少带有些感谢和敬重的意思。当然,我们去吃杀猪饭时,大部分时间都不会空着手去,都要买点水果、糖果糕点什么的拎在手上。如遇到好客的,吃完饭他也会砍一刀猪肉硬塞给你提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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