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后凋颜色长精神
作者:尚 成
首先,柏树枝干苍劲挺立,叶色青翠凝重,不论植株大小、年代远近,它外观庄严肃穆,四季常青,使人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幽清和静谧,崇敬之意不觉油然而生。相对而言,古老的柏树由于历时久远、形体高大,最能引发人们丰富的审美联想。因此在历代诗人的笔下,吟咏最多、最富特色的就是古柏;而在众多的同类作品中,又以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古柏行》最负盛名。诗中对古柏的外形作了这样的描写:“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三千尺。……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其中前四句写实中带着夸张,突出了古柏外貌的粗大苍老;后两句运用联想,渲染出古柏耸峙的阴森气象。后来明代李奎,也有一首同名作称叹常熟虞山的古柏:“虞山古柏几千岁,根盘节错罗星文。灵气常悬白日雨,疏枝乱洒青天云。霜柯露干了不识,半是苍苔半成石。”可见古柏这种苍老的形象充满岁月的沧桑感,足以让古往今来的诗人和画家们为之流连徘徊,吟咏挥毫。当然,幼小的柏树也同样惹人喜爱。苏辙有一首《厅前柏》诗,就对只有三尺长的幼柏表示了怜爱之情:不仅“朝夕望尔长,尺寸常度量”,而且“想见十年后,檐前蔚苍苍。人来顾汝笑,诵我此诗章 ”,可谓朝思暮想,难以释怀。即使对生了病的柏树,诗人也同样予以深切的关注。杜甫就有一首《病柏》诗,抒写了在作客他乡时见到一株病柏时的感叹和惋惜。
其次,柏树除了外观形象可供观赏外,它的内在品性也十分独特。最突出的是与一般植物都喜阳不同,它喜阴向西,被古人称为“木之有贞德者”;而历来被人称道的不畏严寒,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因此现存几乎所有对柏树所作的人文赞叹,大多具有这两方面的内涵。南齐萧锋曾作过一篇《修柏赋》,特别对此大加称扬:“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贞而挺正。岂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为盛。冲风不能摧其枝,积雪不能改其性。虽坎于当年,庶后凋之可咏。”而唐代名相魏征,也在一篇《道观内柏树赋》中,既有感于庭柏的“高节未彰,贞心谁识”,又仰慕其“贵不移于本性,方有俪于君子”。至于诗人所谓“凛然凌霜色,……但守岁寒心”(司马光)、“风霜日摇落,万木为之空。尔独不见摧,屹立如老翁”(陈樵)、“节操棱棱还自持,冰霜历尽心不移”(于谦)等,都对柏树耐寒的风骨表示了由衷的赞许。
不仅如此,柏树主干粗直,木纹细腻,质地坚硬,有清香,是建筑、造船和做家具的理想材料。早在《诗经·邶风》中,古人就有了“泛彼柏舟”的描写,而“柏舟”就是用柏树做成的小船。到了汉代,汉武帝在长安构筑楼台,又用它来作栋梁,建成了历史上著名的柏梁台。武帝和大臣们当时在台上宴饮时所作的诗,也因此被称为柏梁体。用香柏作房梁后来即被历代帝王长期沿用,所以柏树在诗人们的心目中,首先是堪当重任的栋梁之材。杜甫诗有“大厦如倾要栋梁,万牛回头丘山重”之咏,司马光诗有“知君栋梁材,大匠偶未度”之称,即是很好的证明。同时,它又是制作门窗的理想用料。如我们在五代前蜀花蕊夫人所作的百首《宫词》中,就能读到“松柏镂窗楠木板,暖风吹过一团香”的句子。
柏树的叶子细小鳞形,密贴于枝,交互对生,其色青翠,味芳香。王维有诗说“柏叶初齐养麝香”,王安石也有诗说“香叶由来耐岁寒”,就是称赞它特有的清香。有的诗人甚至认为这种清香胜过松竹:“耻随桃李春风短,夺尽松篁夜气清。”(郭祥正)柏树三月开细琐花,结实如球状,悬挂枝间,像小铃。九月成熟,霜降后开裂,其中有麦粒大小的柏子,芳香可爱。相传柏叶、柏子都能食用,并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唐代有元日皇上用柏叶恩赐群臣的事例,当时武平一、赵彦昭、李等人皆奉命作诗,略云“愿持柏叶寿,长奉万年欢”、“但将千岁叶,常奉万年杯”、“偏令人益寿,非止麝含香”。而柏子更是道家修炼和成仙后的主要食物。据《列仙传》记载,赤松子好食柏实,牙齿掉了又重新长了出来。《茅亭客话》也说宋代开宝末,遂州村民程君友遇见一个道士,跟着他前往青城山,饥渴时就吃些柏叶柏实。后回家也是这样,结果到了这年秋天,就升空而去,成了神仙。
类似的传说很多,柏树于是成了古往今来人们希冀长寿、祈盼不朽的一种精神寄托。我们现在看到凡是古人留下的陵墓或祠庙内,都无例外地能见到松柏,尤其是柏树;而今天人们为去世者营造墓地时,也总是在墓碑两旁种上青翠的柏树。这种民间风俗的形成和流传,即与柏树气清,能引来鸾凤和柏叶、柏子可使人成仙的传说有关。因此以四季常青、灵可通仙的柏树来陪伴亡灵,是中华民族丧葬文化中的一个突出的特点;而柏树的人文作用,也与人的生前一直延续到死后。这种现象,在所有花木中都是十分罕见的。
此外,古代国家监察机构御史台(西汉称御史府)的官署内,也成排栽种柏树,成了那里区别于其他部门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所以御史台又称柏府、柏暑或柏台。推测其间的缘由,恐怕也与柏树的性贞气清,和御史台的工作性质、御史所应具备的品质相似不无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