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贺兰山,阿拉山

作者:沧海桑田

西出贺兰山,就是一望无际的阿拉善。贺兰山也叫阿拉山,阿拉善由此而得名。许多山脉都是东西走向的,贺兰山却南北逶迤280多公里,像一道屏障,静静地竖卧在大西北广袤的原野上,以它的博大胸怀和宽容,守护着这片大地。山中有赤木关,是明代长城的一个关口,从银川到阿拉善盟首府巴彦浩特的公路经过这里。还有樊家营子,1950年7月,中共阿拉善旗工委第一任书记曹栋之在此遭受叛匪袭击,鲜血染红贺兰山岩。主峰巴音笋布尔西北侧,还有名闻遐迩的广宗寺,转轮经幡,暮鼓晨钟,与数不清的岩画一道,延续着数千年藏传佛教的香火。人说大西北的山多是光秃秃的不见树木,贺兰山西面的雪岭子、小松山,却处处是参天古树、常青松柏和烂漫野花,深秋的斜阳洒在山杨、山榆的叶子上,一片金黄。没有风的日子里,贺兰山和大漠一样十分沉寂,静得连人们转敖包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到山里来,不就是图个清静吗?那天与蒙古族兄弟姐妹一起上贺兰山,我既为山中的美景惊叹,更为林间的清静陶醉。我喜欢静静地思索,许多感悟,便从思索中闪现出来。我想起了阿拉善荒漠草原和沙漠中居住的牧人,他们是怎样地一辈子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里度过,面对漫漫沙土,只祈求上苍多下雨,草原多一点绿色,好让畜群兴旺,生活富足。可惜就这么点希望都不能年年得以实现,大自然赐给西部的绿色是吝啬的,连贺兰山,也是一边墨绿、一边赤红寸草不生呢!来自草木遍地的南方的我,真应该给阿拉善捎上几块绿。我想起了蒙古人对草原的依恋。他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即使离开这个世界,也离不开草原。每当有人逝去,亲友们就用白毡把他裹好,放在勒勒车上,任由老牛拉着走向草原的深处,直到他从车上滑落,才就地埋葬。没有坟头,也没墓碑,他把离开了躯体的灵魂和没有了灵魂的躯体都融进草原,回归自然。活着依恋草原,死后不留坟茔,这就是蒙古人宽广和坦荡的胸怀。茫茫大草原,只有石头垒起的敖包,寄托着后来者对先辈的怀念与哀思。贺兰山主峰上的巴音笋布尔敖包,在海拔3300多米的高空深情地俯瞰着阿拉善,看到过草原和大漠中的多少沧桑,包容着人世间的多少悲欢离合。每年,人们都要为它插满五色旗子,敬献奶食与烈酒,用它美丽的神话守护着草原和家园。今天我上贺兰山,也要为敖包添几块石头,表达一份与蒙古族同胞的手足之情和对阿拉善明天的良好祝愿。我想起了上世纪60年代经济困难时期,内蒙古自治区的蒙古族牧民收养了3000名上海汉族孤儿的感人故事。这些孤儿有的没了亲生父母,有的因为家里缺衣少食难以生活。是许许多多蒙古族阿爸、额吉(阿妈)将他们接到蒙古包、土坯房,用乳汁、炒米养育他们。那时的牧民也是度日维艰,但对这些孤儿视同己出,哪怕委屈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得让这些“国家的孩子”喝上奶、吃上肉。这是一段多么深沉、多么浓厚的蒙汉民族情啊!如今在锡林郭勒、在乌兰察布、在阿拉善……长大成人的孤儿们永远忘不了蒙古族阿爸和额吉的恩情,忘不了心灵深处的银色毡房,还有带着思念流向远方的弯弯小河。他们把根扎在了草原上,厮守着羊群和马群,放牧着昨天、今天和明天。蒙古族歌唱家德德玛的丈夫拉西尼玛曾告诉我,草原养育了三千汉族孤儿,这是一段永远也唱不完的歌,只要有人群的地方,你就可以讲这个故事,坏人听了不敢干坏事,小偷听了也会把偷的东西放下来!汉族人民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天,当草原上还有好些蒙古族孩子因为贫穷面临辍学的时候,我们是否也要付出一份爱心、一份牵挂,让这个故事不间断地延续,直到永远?贺兰山已经默默见证了千百年来阿拉善发展的历史,它还会为阿拉善的今后作证。盟里的孟和吉日格勒书记让我在敖包时许个愿,我许诺,我的后半生将与草原心心相印,我要努力使草原上更多的孩子沐浴在南方热心人托起的温暖阳光下。我想起了蒙古族女孩娜木拉唱的《父亲之歌》,歌词大意是:父亲的养育之恩永远铭记,想起父亲的恩情,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念小学四年级的娜木拉跟旗里的领导到过广东,给帮助她重返学堂的叔叔伯伯阿姨唱了一遍又一遍。打这以后,她那稚嫩的童音就时时会在我的脑海里回旋。歌中有蒙古人对父亲养育自己的感激之情,也有女儿对父爱的渴求。人世间更容易受到伤害的是女孩,她们理应得到父亲们加倍的呵护。看着巴图和傲云格日勒的女儿朵兰、司机曹师傅和乌云的女儿都日玛在贺兰山的野花丛中高兴地游玩,心里总是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父爱。记得一位母亲说过:“帮助一个女孩子完成学业,就是帮助了两代人,因为女孩子长大也要成为母亲……”朵兰、都日玛与娜木拉一样的天真、纯洁、无忧无虑,也许她们还不大知道父母养育孩子的艰辛和对孩子成长的祈盼。那就让草原上、让天下所有的女孩都幸福地读完书吧,有了文化和知识,她们才不会让自己的后一代重复贫困的故事,草原和贺兰山才有更加兴旺发达的明天。人在安静地思索的时候,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情感。贺兰山脚的卫拉特行营里,一位马头琴手问我拉什么曲子好,我和巴图不约而同地说,就拉齐·宝力高的《回想曲》吧。琴声缓缓地开始,时而深沉悠扬,如泣如诉;时而欢快明亮,急促激昂。我的思绪随着琴声飘向记忆的深处,飘向腾格里沙漠、乌兰塔塔勒音草原、达尔罕草原、辉腾锡勒草原和鄂尔多斯高原的深处,那里都留有我人生的足迹和奶茶般纯真的汉蒙民族情结。琴声已悄然终止,思绪却仍在沉醉的遥远中不能返回……贺兰山,阿拉山,阿拉善,你会永远刻印在我的回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