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本色的东西

作者：赵长天

　　开会碰到池莉，在饭桌上闲谈，说到吃。池莉说，她现在自己种菜，两分地，种的菜自己吃不完，还可以分给邻居。“哎呀，自己种的菜真是好吃，我在饭店从来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蔬菜。”我问，是不是因为是自己种出来的，就感觉特别好吃？她说可能也有一点因素吧，但主要不是，确实是好吃。比方鸡毛菜吧，真糯，又鲜。
　　我相信。首先是新鲜呀，从地里摘下来，转眼就下锅了，再好的饭店，再有特殊供应的渠道，没有几个小时总到不了灶头上吧。再有，她从来不用无机肥，都是买来豆饼发酵，沤成有机肥。她说她的土质特别好，很松，一粒一粒的。她说得很陶醉，仿佛她的土也能吃似的。“种菜真是很开心的事，出一身大汗，洗个澡，舒服极了！”
　　听许多有经验的食客谈吃，几乎都强调原料的重要，厨师的烹饪水平再高，也是巧妇难为。有的专家甚至强调原料九，手艺一。据说著名文物鉴定家王世襄是美食家，会吃，也会做。他是要自己亲自去买菜的，并且知道哪种菜要到哪里买质量最好。他现在老了，跑不动了，伤感地对人说，跑得动也没用了，现在生态环境改变太大，许多好东西根本没有了，绝迹了！
　　我忽然想到，三十多年前，我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有一次在四川西藏交界的石渠县，跟着一个雷达站的战士去雅砻江捕鱼。捕上来的是一种高原的无鳞鱼，叫不出名。然后就在江边，点起篝火熬鱼汤，什么调料也没有，却鲜美无比。我这辈子，再没吃过更好吃的鱼汤了。原来以为，是因为当时实在没有东西吃，所以才觉得特别好吃；现在知道，那确实是东西好。在完全没有污染的环境里，野生的，鲜龙活跳现杀现下锅的鱼，现在到哪里去找？
　　不需要手艺，不需要调料，不需要任何外加的复杂的因素。真正的好东西，它的价值，它的珍贵，就在于它的本色。这是一个普遍的道理，不仅仅有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