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河南小伙
作者:郑 玉
他决定再去别的地方看看,那么多饭馆,肯定有要小工的地方,他想。
他去推自行车,却突然发现自行车没了踪影,他心里一阵发凉,这才想起,刚才去店里应聘时忘了锁自行车了。他有不锁自行车的习惯,这是在家里养成的,家里村小人稀,人们从来不锁自行车。
“唉,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他懊恼着。到上海已经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找到活儿,他住在老乡狗蛋那里,晚上和狗蛋通腿时,狗蛋嫌他脚臭,让他爬起来再洗一洗,但再怎么洗还是有股臭味。狗蛋知道他跑路跑得辛苦,便把自行车借给了他,没想到让他给搞丢了。
他落魄地沿着人行道走着,人行道边上停放着许多自行车,看着这些自行车,他想:“偷车人也是,这么多自行车不偷,干嘛非要偷他的那辆呢?阎王爷不嫌小鬼瘦!”
“要是谁的自行车也没锁就好了,这样,自己也可以顺手牵羊骑着走了,”他突然这样想。
“你这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他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幼稚,“谁会不锁自行车呢?谁会像你这样马虎呢?”
虽然他知道没人不锁自行车,但他仍边走边看,真希望有辆自行车没锁。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真的看见一辆没锁的自行车,这是辆很新的女式自行车,车钥匙正插在锁孔里。
他的心止不住砰砰跳起来,但他没有马上去推,而是装作没发现这个情况似的从自行车跟前走过,目光却从眼角朝周围扫视着,他要看看自行车的主人是不是在附近;走了一段路后,他又折回来,又像没发现这个情况似的从这辆自行车前走过。
周围没什么人像这辆自行车的主人,附近有个售报亭,时值中午,已没什么人买报,卖报的中年汉子正眯着眼,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晒太阳;旁边还有个擦皮鞋的,擦皮鞋的向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人投去殷切的目光,但没人理会他,大家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匆匆从他面前走过。
确信没人注意后,他决定推走这辆自行车。他深吸一口气,稳稳神,然后像这辆自行车的主人一样走到自行车跟前;但是,当他刚向自行车伸去手时,突然一阵凄厉的警笛声传了过来,他一哆嗦,手像被火烫着一样缩了回来,两腿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
他原以为是警车开了过来,后来才发现是辆救护车。上海鸣警笛的车太多,他一直分不清什么样的车子鸣什么样笛,刚才他误把救护车当成警车了。
救护车飞快地朝着一扇大门里开去,这时他才发现,那里是家大医院,这时他突然想,会不会是这辆自行车的主人的什么人也住进了这家医院,她忙着照护病人才忘了锁自行车?
他又犹豫起来,心想,人家家里出了病人,本来就很着急,要是自行车再被人推走不是更着急吗?他体会得到自行车被人推走的心情。
他决定放弃这个念头。
他毅然决然地走了。这是想得到的,拒绝某种诱惑是需要毅力的。但是,走出几米后,他又停了下来,他想,自己的自行车没锁就被人推走了,要是这辆车也被人推走怎么办?
“不行,我得帮这辆车的主人看着。”他对自己说,又折回来,又像这辆自行车的主人一样靠在自行车上。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人们一拨一拨地从他面前经过,但就是没人停下来。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人走过来,在他简直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高个子女同志过来了,她径直走到他跟前,看了他一眼,说“麻烦你让一让。”
他便往边上让一让,他想告诉那个女同志“你的自行车没锁”,但他嘴张了几张没说出来,向人表白自己在做好事是件让人难为情的事。
那个女同志将提包放进车篮里,便伸手向口袋里掏东西。他知道她要掏钥匙,想告诉她车钥匙在车上哩,但看她一脸冷漠的样子,又失去了勇气。
那个女同志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没摸出车钥匙,便又从车篮里拿过提包继续寻找,仍然没找着,她便停下来,眯着眼思索起来。他知道她在想车钥匙放在了何处。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提包就走,他知道她以为车钥匙忘在医院病房里了,她要回去拿钥匙,他知道不能再不说了。于是,他便说“你的车钥匙在车上哩!”
那个女同志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疑惑地看看他,又疑惑地看看车子,果然发现车钥匙在车上。
“看看,我急昏了头。”那个女同志拍拍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推起自行车便走。
他心里有点儿失落,为了看守这辆自行车,他等在这里足足有两个小时,可这个女同志连声“谢谢”都没说。
那个女同志走了,她跨上自行车,像只老母鸭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走了十多米的光景,突然又停下来,又推着车折回来,看了看他后问道:“你知道我的车没锁?”
他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帮我看了好长时间的自行车?”她又问。
他又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地方人?”
“我是河南人。”
“你在什么地方上班?”
“我刚到上海,还没找到活儿。”他急急地说,找不到工作简直把他急疯了。所以,任何人问他在什么地方上班时,他都会这样说,他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那个女同志又看看他,问:“你愿不愿意到我单位上班?”
他一愣,转而惊喜起来,忙答道:“愿意。”
“你按照上面的地址找我。”那女同志说,递给他一张名片,又骑上车走了。
他接过名片,忙不迭地看起来,这是家信息公司。什么信息公司,名字中的一个字他都不认识,他只有初中毕业。本来还准备上高中的,但他见和他同岁的狗蛋在上海打一年工后,回家时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手里拿着手机,牛得不得了,便也不上了,来到了上海。他又看了看名片上的总经理三个字,他没想到这个女同志还是个总经理,他知道总经理是单位里最大的官儿。既然总经理让他上班,这事绝对是铁定的了。
他好高兴,回来的路上他是蹦着走的,他觉得上海真好,天是那样的蓝,楼是那样的高,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是那样的好看,他觉得上海的人也很好,老人慈祥,小伙子帅气,大姑娘漂亮。他想对他们说他找到工作了,工作单位是家信息公司,信息公司,知道吗?信息公司就是搞信息的,但他没说,他觉得突然向人家说这事有点儿唐突,他便冲着人家笑,人家也向他笑,他见连那些漂亮至极的大姑娘也向他笑,他愈发高兴,在一个没人的地方他跳了个高,在心里喊道:“上海,你真好,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