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较量

作者:俞 罗




  大卖场东西便宜,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也不例外。因此,我也喜欢到大卖场买东西。
  这天,我偕爱人到市西一家大型服装批发市场买衣服。我特别想买一条裤子,一条像单位吴总穿的那种纯棉免烫、裤腿宽宽的、裤裆大大的黄色裤子。我感到自从吴总穿上那条黄裤子后,人不但显得年轻、精神,还显得更有风度,更有气魄。
  大卖场确实大,有原料区、辅料区、鞋袜区、皮革区等许多区,成衣区在二楼,整层楼被隔得像“鸽子笼”一样,每间“鸽子笼”里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鸽子笼”横成排、竖成行,井然有序,一眼望不到头。“这样好,”我对爱人说,“铺位多,竞争才厉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说的“渔翁”是指我们自己。
  我们顺着“鸽子笼”中间的通道慢慢走着,“进来看看”“进来看看”,“鸽子笼”里或男的、或女的、或年纪轻的、或上了年纪的老板们热情地招呼我们。我爱人熟视无睹,两眼只顾在“鸽子笼”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我则一一向他们点头微笑,人家对你那么热情,你最起码也应该向人家笑笑。
  “进来看看。”当我们又经过一个“鸽子笼”时,女老板向我们招呼着。女老板很年轻,也很漂亮,尤其是穿着,长的裙,短的褂,该捂的地方捂,该露的地方露,该紧的地方紧,该松的地方松,得体、大方、耐看,我拉了爱人一下,转身进了女老板的铺面。
  “我们先看看,不一定买哟。”我向女老板声明。
  女老板满面笑容,连声说:“可以,可以,先看看,看不中不买,看中再买。”
  我一眼看到了单位吴总穿的那种纯棉免烫、裤腿宽宽、裤裆大大的黄色裤子,虽然它被夹在许多裤子当中,但仍被我一眼认了出来。
  “老婆,就这种裤子。”我把爱人拉过来,指给她看那条裤子。
  爱人打了一下我的手,我立刻住了嘴。来大卖场之前,爱人曾告诫过我:“买东西,特别是买衣服,不要傻里巴叽的,要用心机。越是想买一样东西,越要装着买不买都无所谓的样子。”爱人是我们家里的采购员,吃的、用的都由她买,久经沙场的她有着丰富的采购经验,因此她的话很有权威性,我对她的话也多是言听计从。
   我立刻机智地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只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条我心仪已久的纯棉免烫、宽宽的裤腿、大大的裤裆的黄裤子。
  “这条裤子多少钱?”我爱人指着我看中的那条裤子左边的一条裤子问道。
  “120元。”女老板答。
  “这条呢?”我爱人又指着我看中的那条裤子右边的一条裤子问道。
  “120元。”女老板又答道。
  我从心眼里佩服爱人,先问两条并不想要的裤子的价格,然后再问想要的裤子的价格,虚虚实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可以扰乱对方的视线,不给对方奇货可居的机会。
  “这一条呢?”我爱人终于指着我看中的那条裤子问道。
  “180元。”女老板一点儿也不显麻烦地答道。
  “这么贵呀!”爱人像踩到一条蛇似地叫道。她总爱这样,即使是小青菜也爱这样,弄得人家摊主总是费一番口舌给她解释这种小青菜为什么这个价。
  “一分价钱一分货。”女老板边说边拿过撑衣竿从衣架上取出那条裤子递到我们面前:“你看这布料,你看这做工!”
  “这是什么布料?”我爱人摩挲着布料问。
  “纯棉的,纯新疆长绒棉。”女老板说。
  “为什么那两条裤子只要120元?”我爱人指着另外两条裤子。
  “那也是纯棉免烫的,但那是河南棉,河南棉棉绒短,新疆棉棉绒差不多要比河南棉绒长两公分。”
  “长两公分也不能就贵60元呀。”我爱人外行地说。
   女老板哭笑不得:“这样,你让你先生先试试,试试行再说价。”女老板将裤子塞到我怀里,把我往试衣室里推。
  “不用试,”我爱人阻止着女老板,“这种大裤裆两个足球也装得下,量量腰行了。”
  女老板喜滋滋地取过软尺,让我抬起双臂,将软尺伸进我的左腰间,又将左手伸进我的右腰间,拉出软尺,一量,三尺二,然后,从我腰间抽出软尺,量裤子的腰,正好也是三尺二,“好像是专为你先生定做似的。”女老板讨好地对我爱人说。
  “就是价格太贵。”我爱人爱抚着裤子,愁眉不展地说。
  “这样,我给你便宜点儿,160!”女老板说。
  “我们买下吧!”我对我爱人说,说实话,我认为这条裤子这个价,值。
  “着什么急呀,这么大的商场。”我爱人不高兴道。
  我知道我爱人的这句话是说给女老板听的,商场大着哩,你价钱不优惠,我可以再到别的地方买。
  “你看能不能再降一点儿?”我几乎有点儿低三下四地请示着女老板。
  “算了,150,不能再降了。”女老板痛苦地说。
  “120!”我爱人接过话。
  “不行!”女老板摇着头,“我们不是以这种高档衣服为主打产品的,我们知道买这种衣服的不多——这种衣服主要是经理、老板之类穿的,说实话,这条裤子我是130元进的,卖你150,毛利20元,除去运费、房租还赚什么钱?要不是现在生意难做,这个价我是不卖的。”女老板诉苦般地说。
  若以我的意见,这条裤子就买了,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干嘛那样无情,但我爱人丝毫不动情,拉着我,对女老板说:“我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
  我知道这是我爱人的最后一招,这一招也最厉害,每逢她使出这招杀手锏时,多数老板都得败下阵来,“算了,给你!”老板们割肉似的说。我也希望女老板割肉似的说:“算了,给你!”
  但是,我们走出两米远了,女老板没叫,我们走出5米远了,女老板仍没叫。虽然我和我爱人装腔作势地左瞧瞧,右看看,但我的两只耳朵在很仔细地接听着周围的声音,一旦接听到女老板的“算了,回来”的声音,我们就马上折回去,但女老板确确实实没叫。
  “我们回去吧!”我对爱人说。
  我爱人已黔驴技穷了,于是便折了回去。
  女老板看我们回来了,脸上的委屈立刻烟消云散,她重新取下刚刚挂上衣架的裤子,叠好,装进一个很考究的包装袋里,递给我,然后,满面笑容地盯着我爱人手里的钱包。
  果真不错,穿着那条纯棉免烫,宽宽的裤腿,大大的裤裆的黄裤子,我感觉自己比以前精神了,也比以前年轻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像吴总一样有风度、有气魄了,尽管我不是个当官的。
  后来的事情发生在买裤子后的一个月,那天,我在襄阳路服装市场闲逛,无意中也发现一条这样的裤子,我凑过去,摸摸布料,和我刚买的那条一样,再看看做工,也和我买的一模一样。“这条裤子多少钱?”我问摊主。
  “你是问问还是落实要?”摊主反问我。
  “落实要!”我说。
  “落实要,一口价,80元!”摊主说。
   我差点儿要晕倒,我和爱人在大卖场费了那么多的口舌花150元买的裤子在这里只要80元,我羞愧难当,快步离开了那个铺面。
  “回来!”身后传来那位摊主的喊声,“你若诚心要,我再给你便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