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7期

美味河蚌肉

作者:孔明珠




  编者按:家庭是人生的第一课堂。父母的言传身教,生活经验传授的点点滴滴,都让我们记忆犹新,受益匪浅。
  
  星期天逛菜场,看见卖小水产的摊位底下有一脸盆的大河蚌,虽然看上去蚌壳黑灰色貌不惊人,但它那紧闭着嘴的样子还是令人产生了暗结珠胎、老蚌含珠的联想,很想剖开来看一看究竟。摊主见我半懂不懂的迟疑样,懒懒招呼我:我不是卖珍珠的,蚌肉吃吃看就晓得好吃不好吃了嘛!
  小时候吃过几次河蚌肉,记得我爸特别好吃它。过去上海的小菜场里,闲人喜欢在水产摊跟前聚着,看当天到的鲜货,有大河蚌一堆堆地贱卖,很遗憾,众人都摇头不知道如何去烧。卖水产的人见都不买,赌咒发誓说河蚌壳肉那个好吃,鲜啊鲜的,还用弯如小镰刀的刀具沿蚌壳缝道插进去,划开,取出蚌肉,唾沫横飞地解释给大家听,大家还是摇头。
  我爸爸是作家和出版家,四五十年代在上海,常常和文学界朋友下馆子聚餐,边聊天边品尝美食,有时一部书稿就在饭桌上谈成了。称我爸爸为好吃之徒一点也不过分,因为他虽然自己不太在家掌勺,但是由于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感,喜欢创新挑战,于是常常让家人仿照馆子菜,学烧乡土菜,只要是吃过的美味,他大多能说出个一二三道烹调步骤来。爸爸对河蚌肉的美味过嘴不忘,吩咐人大胆买回,除了烧豆腐,还发明研究出咸菜烧蚌肉,果然是鲜美。
  大蚌请菜场的人划开壳取肉。有一些肚肠之类的东西必须丢掉,千万不要把中间的黄扔掉,那可是精华部分。剩一掌能握那么一大坨软咚咚、含糊不清的生物,将它冲洗干净。放案板上,将蚌肉最厚的地方用刀背敲,敲到肉肌理似断非断,破坏结构。这就像是敲大排骨一样的意思,是为了肉质入口酥软。然后把蚌肉切小了。炒锅中放烹调油,下生姜,将蚌肉爆炒一番,倒料酒一滚。将雪里蕻咸菜切成一寸长一段段的,放入蚌肉一起,盖上锅盖焖。待到汤色变浓,呈现出奶白色之后,蚌肉也酥软了,撒一把葱花,盛起来。
  咸菜烧蚌肉是一种极其低调的鲜美,即乡下农家菜的感觉,朴实而乐惠。如果是夏日,你光着膀子,迎着夕阳,坐在小板凳上,盛一大碗白米饭就蚌肉吃,那个舒坦绝对是彻心彻肺的。
  去年大闸蟹的季节,我随朋友去阳澄湖船上尽兴。船民先上了四碟小菜,随后是一大碗蚌肉烧豆腐,什么东西那么鲜?很多人都没有吃过,船民笑嘻嘻地说,我们乡下人自己吃的蚌肉呀,阳澄湖边上摸的。那碗蚌肉烧豆腐吃过以后再吃大闸蟹,连吃了两个,都有些疑惑蟹是不是洋澄湖的洗澡蟹呀。我只是暗暗思忖,可惜他们用的豆腐不对,不应该用盒装的嫩豆腐,该用手工做的乡下豆腐,有纯粹黄豆味的豆腐。
  对蚌肉豆腐的怀想,间隔了一年终于续上。这一次我在菜场偶遇老蚌,决定买下,杀蚌取肉,兴冲冲买回老豆腐一块,回家和蚌肉一起烧。烧法同上,咸菜换豆腐,同样好吃,只是蚌肉有的地方比较老,需要麻烦咬肌,就美其名曰:咀嚼鲜美。我又得寸进尺挑剔,如果放冻豆腐也许更好,豆腐孔里面可以吸入更多的蚌肉汁。
  在人世上,亲爱的爸爸留给我生命,留给我热爱文字的基因,好奇的眼睛,除此之外,他竟然还留给我这个小女儿饕餮般的胃和美妙的厨艺。再想一想,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