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乡野土菜滋味长
作者:李丽明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爆辣椒擂芝麻”,这是母亲当年常做的一款菜,或许是因了制作简单与原料的易觅吧。在屋后的辣椒地里摘一二十个皮厚个头大的青、红辣椒,扒开燃得正旺的灶火,把辣椒埋在红红的柴灰中,大约过个三五分钟,一个个辣椒“劈劈啪啪”爆了出来,轻轻拍掉烧得软软的裂开缝的辣椒上的柴灰,芝麻用擂钵磨碎炒香,然后把爆辣椒、芝麻加点盐用力擂成辣椒芝麻糊。那个香那个辣哟,守在一边的弟弟被香味勾得直咽口水,母亲看着我们姐弟几人就着麻辣喷香的爆辣椒擂芝麻,狼吞虎咽吞下好几碗饭时直摇头:“照你们这个样子吃,一个月的口粮,20天就吃完了,太下饭的菜真是搞不得呢。”但过个几天,她又会在吃饭时端出这道菜来。
前不久,大弟弟一家子回来,说吃厌了鱼肉,想尝尝爆辣椒擂芝麻。我们品尝着已过古稀之年的母亲在液化气灶上烧出来的爆辣椒,也还香,也还辣,但是隔着几十年的岁月,与我们当年抢着吃的那道菜相比,已难找到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了。
一直居住在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山村里的二姑妈,称得上是民间烹制乡野土菜的高手。少年时独自下放在老家的我,为了解馋,更为了一份亲情慰藉,隔个十天半月就翻山越岭走十几里山路到二姑家去。在那个多养几只鸡都要作为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年代,二姑为款待我这个唯一的侄女,真个是翻箱倒柜,煞费苦心。记得有一次,她把二姑父从水田里摸得的泥鳅养在清水里,足足养了20天,才等来我这个馋虫。二姑把攒下的几个鸡蛋蒸成嫩嫩的鸡蛋羹,把蛋羹轻轻地推到锅里的清水中,再将沥尽肚中泥沙的泥鳅放到锅中,小火慢熬 ,开锅后放一小勺菜油,洒点米酒。待到泥鳅煮得裂开了肚子,放点剁辣椒、姜丝、葱花,倒在碗里,金黄的蛋花、褐色的泥鳅、红的辣椒、绿的葱花,浓浓的稠汤鲜香扑鼻,趁热逮几口,那种鲜美与醇厚,套用一句广告词:一味入口,终生难忘。
其实二姑妈炒的小菜最是精致有味,她把芥菜、萝卜缨腌制成的腌菜从坛子里拿出来时,路过的邻居会说:“二婶、二婶,你做的腌菜香了一条街呢。”二姑将腌菜发透,细细地切好,下菜油热锅,放腌菜与干红椒不停地翻炒,炒得喷香后,放点拍碎的大蒜、姜末、葱花,炝点水,便是一道极好的下饭菜。有一次,她端上一碗青翠欲滴的蔬菜,吃到嘴里滑而不腻,细细品味,比青菜更鲜嫩清香。问是什么菜,二姑指指堆在堂屋一角的红薯藤。我不禁愕然:二姑真如村里人说的,在她手里,硬是能把猪食变成王母娘娘席上的山珍!
在以做辣酱闻名的双峰县乡村长大的婆婆则做得一手好酱。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每到夏季,她都要做一大缸刀把豆酱。先把小麦、黄豆磨成粉,加上熬好的甘草水与剁碎的红辣椒,放进适量的盐,搅成酱糊。有太阳的日子,便把酱端出去晒一整天。碰到连续十几天的晴好天气,婆婆便开心地说今年有好酱吃了。酱越晒越稠,越晒越香,到后来浓郁的酱香简直是绕梁三日、经久不散。酱快晒好时,婆婆挑选个大皮厚的红辣椒拍扁,与切碎的刀把豆一起搅到酱里,装到坛子里。过个十天半月,麻辣香脆的刀把豆酱就做好了,就着酱吃馒头喝稀饭,真是开胃又可口。
我常把酱装进小玻璃瓶里分送给单位的同事,获得了连串的赞誉。有同事开玩笑:“你婆婆的酱做得这么好,可以申请‘戴婆婆刀把豆酱’专利呢。”可惜老人家年岁渐高,再没有精力做这独一无二的“戴婆婆酱”了。
随着长辈们的逐渐老去,好多乡野土菜成了我们记忆中的绝唱。但愿我们及我们的后代除了肯德基式的洋快餐、酒席上的生猛海鲜、家里饭桌上的大鱼大肉外,还能领略到乡野土菜纯朴、本真的滋味。真正的美味除了令我们一饱口福,还能滋润我们的精神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