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万家灯火照你我(三则)
作者:贺柏武
翌日,也就是清明节这天,母亲没再醒来,就这样安静地睡着了。我想:母亲是找到了她心中的这块圣地而幸福安详地安息了的,因为她嘴角还挂着丝丝笑容。
母亲的身体确实日渐消瘦了,执意趁着清明节挂青的机会要回乡下老家过上一段时间,话语间明显流露出那种叶落归根的意思。我和妻子拗不过她,就顺从了母亲的意愿,只希望她能每天过得快乐点。因为姐姐就嫁在本村里,我们也放心。当年家境贫寒,年纪尚小的姐姐初中毕业就主动辍学南下打工,和只知耕种的父母共同承担起了家庭的开支和我的学费。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她才在本村里找了一个对象嫁人。
这次,我和妻子都请了几天假,决定回去好好服侍一下母亲,让她再次适应一下久别的乡下生活,也正好和姐姐一家团聚。经过一路的车船颠簸,我并没有看到母亲显现出任何劳累的神色,反而见到了她脸上皱纹舒展的笑容。
姐姐一家在村口点燃了鞭炮,烟雾后面是姐姐姐夫一家四口憨厚的笑脸。
进入几天前就已经被姐姐拾掇好的老宅,我们没感觉到丝毫破败的痕迹。再回想一下还没进院门就看到的那一溜儿整齐的屋檐,我就可以肯定:早些天,姐夫一定顶着烈日弓着腰将屋顶上的瓦片重新码过了一遍。
身后走累了的小儿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厅堂门口的舂米斗,顿时眼神一亮,呼啦跑了过去。旁边的姐夫呵呵一笑,赶紧招呼一大一小的侄女侄子去伴着他。妻子微微地笑了笑,这小子,对什么都好奇。我心里则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来看。其实我这个动作几乎是徒劳,多年前因为需将丁点大米用舂米斗舂碎以便熬出一大锅粥,而把手掌上的血泡打磨成的那老茧早已消退,那段因缺少粮食而饥不饱食的历史也已经过去。
一踏入堂屋的那一刻,母亲的眼神也为之一亮。继而身子也随之轻盈起来,我们都瞬间惊异于母亲的举动。母亲的碎步直接移到了堂屋正中央的神台前,踮了踮脚尖,伸手抱下了父亲的灵牌,像抚摩自己的孩子般摩挲着檀木刻制的灵牌,泪光闪闪。
我默默地走到侧房取出姐姐早已准备好的灵香和纸钱,同时心里默默地感激姐姐的孝心和细心。当袅袅烟雾升腾的时候,我们似乎都看到此时此刻父亲和母亲正深情地拥抱在一起,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久违的幸福,和着斑斑泪痕,感受着全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晚饭时,我特意留出了一副碗筷,装满了饭菜,并斟满了烧酒,放在母亲旁边的座位上。母亲欣慰地望了望姐姐和我,然后伸出双手来拉着姐夫和妻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大明,秀兰,今后我走了,他们姐弟俩可就交给你们俩照顾了……”姐夫和妻子眼中都噙满了泪水,双手紧紧地握着母亲的左右手呜咽地答应着。我和姐姐赶紧站起来说:“妈,您身体还好着呢!这是全家团聚的大好日子,应该高兴点才对啊,没必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翌日,也就是清明节这天,母亲没再醒来,就这样安静地睡着了。姐姐说,她们母女俩昨晚躺在床上还聊到凌晨一点。
我想:母亲是找到了她心中的这块圣地而幸福安详地安息了的,因为她嘴角还挂着丝丝笑容。
平常人家
顿神一想,原来老陈是将那100元给我们20多个人加菜了。我不禁感叹:唉,这种平常人家就是这么实在。
老陈家是我们在来宾县施工时所租住的房子。
一般来说,对于变电所这样不大不小的工程,我们都不会自己动手建那种小平房的,而是就近选择一处当地庄户人家住进去。原因很简单,一切现成、方便。
这是一幢两层带门面的居室,坐北朝南。门前一条公路,是乡村中那种常见的泥沙铺就成的道路,飞驰的汽车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一条狂舞的尾巴。方圆是一块很大的平地,间或有一个凸起来如疙瘩似的小土丘,东一块西一块地种着甘蔗,甘蔗地面积不大,十来个平方左右。在甘蔗地里隐藏着另外一些庄户人家,不过好像那种房子有点寒酸。远处是那种广西特有的突兀而起的山群。
一打听,原来这附近的一整片地是当地政府的一个规划开发区。老陈家的房子就是按小城镇的街道标准建的。当时老陈说道,其实你们搞工程安装的也不容易,够辛苦够累,而且还一年四季在外面奔波。就冲老陈一番嘘寒问暖的话语,二话没说,我们便以很划算的价格成交了。
老陈为了不打扰我们的生活,全家都搬回到原来住的老房子去了,而且尽可能地留够我们可以用上的东西,包括电视机。当然,我特别地提出了电视机,是因为对广西来宾这个相对贫困的地区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高档用品。
老陈有两男一女,大儿子前几年结的婚,刚生下一个小子;女儿在广东打工,听说快要出嫁了;小儿子去年刚去当兵;另外还有一个85岁高龄的老母亲。老陈每天给我们煮伙食,收拾完后,便骑上他那辆吱嘎吱嘎作响的破单车回去,两公里的路程,晚上老陈会带一个手电筒。
那天,老陈很腼腆地对我说:“不知你们用来装运设备的那种集装箱有其他用没有?”
我说:“这种木板我们一般用来作柴火,如果哪个工人想要一两块回去做那种小方桌的话,随便挑上就行。”
我紧跟着问了一句:“你想要? ”
老陈说:“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我想出100元跟你们买下来。”
我说:“你需要的话,搬回去就是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不过我想问一下,是不是这些木板还可作其他用处?”
老陈有点难为情地说道:“不瞒你说,我那闺女快要出嫁了。像我们这种庄户人家没什么家底,但也愿图个热闹,也想图个扎实。这些木料加工一下完全可以弄出一套好嫁妆来的。 ”
我仔细瞧了瞧那堆木料,的确还有几分可取之处。我知道老陈是个木匠,相信在他的一番手艺下一定会有一套既实用又美观的行头出来的。便开玩笑地说道:“人家的闺女可会眼红的哦。”
但老陈却很认真地说道:“见笑了,木料我拿走了,但是钱你还是得留下。”
我坚决不肯收,老陈看我的态度这样的坚决,也很难为情。
两人推来推去了好久,我最终还是拒绝了。我知道像他们这种在地里刨食的人家,100元已属不易。
但是晚上,我们在吃饭时,却无端地发现,我们的菜今天异常丰富。
顿神一想,原来老陈是将那100元给我们20多个人加菜了。
我不禁感叹:唉,这种平常人家就是这么实在。
山区捎来的青菜
想想他们就为了家中的妻子儿女能吃到所谓的“绿色有机青菜”,竟然不惜放下大老爷们的架势,亲自提上一把锄头去翻种一丘荒地,精心侍弄那小小的根苗,并彼此互相托对方给家里带回一堆绿油油的青菜,这里面究竟蕴藏着多少深沉的爱意,我已经无法丈量。
老公在一家水电站上班,是那种轮班性质的工作,一般是上6天休3天,往往只有休假的时候才回来和家人团聚。为此,我们之间曾经为了这些问题闹过不少矛盾,孩子害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一个依靠都没有。待孩子没事了,他才悠哉优哉地回来,然后又闲得四处找朋友搓麻将。
但是自从今年开始,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却让我们冰释前嫌。我想也许与孩子渐渐长大了有一点关系,但最主要的是,每次面对他从乡下托同事捎来的一大堆绿油油的青菜,我就感动万分,我知道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装满了对我们的爱。他们单位布置了一辆专车,每天在水电站(山区)和单位基地(城市)之间接送要回家休假和去工地上班的员工。
因为他们下班后的业余时间相对较多,而就偏僻的山区而言,业余活动又相对较少,除了打麻将之外,就是看电视。突然有一天,不知谁提议,为了锻炼大家的身体,建议把屋后的那块空地给利用起来,每人分一块,种点小菜,劳作一下,在享受翻种带来的乐趣之外,还可以锻炼身体。没曾想到大家对这个建议投百分之百的赞成票。
于是,本来一块荒芜的杂草地变成了他们精心耕耘的“责任地”。暑假期间,我带着孩子特意去了一趟电站,专门“考察”了一下他们的第二责任区。其实,我也是想让孩子顺便受受教育,让他从小就懂得亲自动手的辛苦与乐趣。
从宿舍区的5楼远远地望过去,只见绿油油一大片,生机盎然。待一走进那块土地,我就深切地感觉到,这是怎样的一块被精心伺候着的土地啊!每块地大约3平方米,沟壑井然,积土培得平平整整。种了属于这个季节的蔬菜,还有辣椒、茄子、空心菜、红薯叶等等。看到有客人来参观,他们纷纷介绍起自己栽种的品种和长势,顺便要我回程的时候一定去他的地里摘点带上回家。老公自豪地说,他们种的菜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绿色有机食物,因为他们从来不喷洒农药的,纯天然长成。老公还告诉我,从站长到刚招进去的学生,每天只要有时间就到地里去转上一圈,扯扯杂草,浇浇水,垫垫土。就算什么也不做,光瞧上一眼都觉得是幸福,那可是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杰作”啊!
想想这群五大三粗的男子汉们,为了家中的妻子儿女能吃到所谓的“绿色有机青菜”,竟然不惜放下那副“大老爷们”的架势,亲自提上一把锄头去翻种一丘荒地,精心侍弄那小小的根苗,并彼此互相托对方给家里带回一堆绿油油的青菜,这里面究竟蕴藏着多少深沉的爱意,我已经无法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