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1期
说吃
作者：王 涛
的确，美食连着人类的味蕾，连着人类的趣味，连着人类的精神，还连着人类的文化情调。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能抵御美食的诱惑，也没有一个人能轻易改变自小养成的饮食习惯。
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不钟情于美食，时下，“时尚”一词盛行，人类的生活起居和思想精神都可以被那个时尚引领着，可惟独“味蕾”特立独行，保持着一贯坚守的民族性，而且这种民族性里没有一点点改变的意图。
从饮食习俗来说，中国人在传统饮食习俗上是以植食性为主的。主食是五谷，辅食是蔬菜，外加少量肉食。肉少，并不是国人不爱吃肉，这一习俗的养成主要原因是祖先以农业生产为主，于是，民众的饮食也是种瓜食瓜、种豆食豆。
此外，以热食、熟食为主，这也和中国悠久的文明历史以及烹调技术的发达有关。烹调就是将各种食物的味道中庸调和的技术，中国人烹调技术的精湛闻名于世。史书记载，南北朝时，梁武帝萧衍的厨师，就能将一个瓜变出十多种式样，口味各异。豆制品的种类和口味繁多，也体现了我们这个民族在饮食方面的天赋和想象力。
在饮食习惯上，中国人喜欢聚食。中国古代炊间和餐厅是统一的，炊间在住宅的中央，上有天窗出烟，下有篝火，在火上做炊，就食者围火聚食。这种习惯培养和强化了国人重视血缘关系的家族观念。
在食具方面，中国人发明的筷子可谓是对人类文明的一大贡献。一双筷子在手，运用自如。筷子用得好也是一门艺术，武侠小说中就有许多拿筷子当刀剑使的侠客，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若将我们的饮食观念与西方国家一比，就可以看出十分明显的差异：西方社会一般把进食看成是为了维持其自身生命和体能的一种手段，只要营养达到一定的要求，食物的外在形式一般不太讲究；而中国人则把饮食的过程看成是一种享受，看成是高于一切的人生价值和人生目的。因此，中国人饮食上力求味美食精，反而对食物的内在营养不甚在意。
这也许是中国人饱受战乱之苦，尝够了饿肚子的滋味的缘故。如今生活虽有了些改善，再也无需如上世纪60年代初那样挖蚯蚓剥树皮充饥，而国人的志趣品味却没见多大提高，仍然对“吃”一往情深。
台湾作家陈克环曾在《谈吃》一文中，说尽了吃的妙用。他说中国人生活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一个“吃”字，胡吃海喝比比皆是。生孩子吃，死了人吃，满月周岁吃，考上大学吃，结婚吃，离婚了也吃，自己和亲友生日还是吃，朋友相聚吃，朋友分别还是吃，连极富罗曼蒂克的男女恋爱，也被称为“找长期饭票”……
人们食物精美一点、菜肴丰盛一些，本来也无可厚非，但人们往往为了一桌酒席甚或为了一道佳肴，不惜精雕细刻付出几天的劳动，当这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被摆上餐桌后筷子一捞，顷刻之间就化为乌有，如此暴殄天物，实在是对自己的劳动的自虐自残。
中国人在吃上所费的心机，颇得夷人称道。因此，有人将中国厨子与日本老婆、美国房子、法国情妇并称为世界四绝，是权贵们竞相追逐的极乐享受。
当然，中国人的胡吃海喝，也不全是为了自我享受，更多的是为了交际应酬。以前单位里的一名头头，群众见他每日都昏天黑地地吃，有人曾讥其脂肪肝和酒桶肚是因为吃“公家”的太多。这位仁兄听了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在大会上振振有词地开骂：“我是为了集体的利益在吃苦受累，你们不但不同情和理解，反而在背后咒我，这是什么道理！不信，我宁愿每餐倒贴你十块钱，让你们也去尝尝味道！在今天这个社会里，不请人吃喝，你休想办成什么事！”
其实这位仁兄所说的确也是大实话，只是言语粗野蛮横了点。当今中国这个关系社会里，谁不是相互依赖希求，离开了一个“吃”字，就别想办成什么事，非要“酒杯一端，政策放宽”不可。全国单是公款吃喝所花的银子就是3000多亿元，一年白白吃掉了全年的教育经费，也没有人感到有一点羞愧和可惜！
猜想我们的祖先也受够了饥饿之苦，于是这悠悠五千年中华文明，就留给了我们许多格言警语，如“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等等，都说尽了吃的重大意义。眼下，许多人腻味了家畜家禽之肉，就移情到野味上。许多与我们和平共处的野生动物，都难逃成为我们果腹之物的厄运。
世间万物休戚与共，生物之链一旦断裂，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就会动摇，到那时我们赖何物以生存？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现代营养学家清楚地告诉我们，人们生理需要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氨基酸、矿物质等营养成分，主要从主食和副食里摄取。只要平时注意营养的合理搭配，就完全能够满足人们对营养之需求。经过人们千百年选育和饲养的畜禽，其品味和质量一般都优于野生动物，营养价值也比野生动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酒肉穿肠过，交情心中留。
有人说，中国人喜欢请客吃饭，并不是中国人好吃，而是中国文化的思想内核——群体意识使然。不信你看，一个人经常混迹于何种饭局，几乎便可以洞悉其兴趣、爱好、财富、身份和地位。不管最终是谈成了生意、谈上了恋爱，还是谈妥了价格，一切都是在极其清醒的状态下进行貌似温情的交易，眼下的中国，饭局几乎也是一个人的社会身份的认同标志。
老子在《道德经》里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说的就是当权者治国，就像一个星级大厨，将各种食物配料融和烹调，从而达到政通人和的佳境。
吃菜，品酒，团聚，笑谈，不同的开始，相同的归宿，是中餐，也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