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年第1期

休薄闲花草 习静爱芳丛

作者:陈 玲




  周瘦鹃这个名字,年轻人可能不熟悉,但许多年岁稍长的文化人都会知道,他是20世纪20—30年代中国文坛颇有影响的作家和文学翻译家,同时还是一位海内外闻名的园艺大家。
  周瘦鹃少孤家贫,从小就热爱劳动,能吃苦。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在上海从事文学创作活动时,就在住所的狭小庭院里,培植了一些花卉盆景,成为笔耕劳累之余消除疲劳、振奋精神的生活点缀。他对盆景的钟爱,同文人雅土的秉性直接相关,同时也充溢着向上和爱国的高尚情操。周先生在同洋人比赛盆景时三次夺标曾一时传为佳话。
  那是在30年代末40年代初,在“冒险家的乐园”上海,那些碧眼黄发的侵略者,为了从精神上奴役中国人民,以举办“中西莳花会”为名,耀武扬威,妄图在中国人民的心灵上制造新的创伤。岂料,四次举办盆景盛展,有三次的总锦标杯都被周瘦鹃先生夺得。事后周先生写诗记述了这件事,直抒胸中豪情:“占得鳌头一笑呵,吴宫花草自娥娥。要他海外虬髯客,刮目相看郭橐驼。”
  小小盆景,在爱国者眼里,也是一个不能任人欺凌的阵地。不久,他在上海看到一批批珍贵的明清花盆流人外国人之手,感到非常心痛。于是,周先生又专和日本人竞买古盆。一连几年,他从日本人手里夺下了数以百计的珍贵花盆。这不仅使这些珍贵文物免遭荼毒,也为他以后的盆景创作奠定了物质基础。
  “九·一八”事变之后,他把自己20多年间节衣缩食、卖文所得的积蓄,到故乡苏州购买了一处小小的废园,陆续造起了四间屋舍,利用其中的半亩庭园“叠石为山,掘地为池”,搞起园艺来。
  新中国成立时,年已半百的周瘦鹃先生看到苏州的许多珍贵园林圮毁破落,百花凋零,十分痛心,便欣然应邀担任苏州园林管理处顾问,为故乡园林事业的恢复和发展作贡献。
  周先生最喜欢人称他“种花人”。有一次,他正坐在堂前的台阶上用细竹条子给菊花整枝,两位远道来客问他:“花匠师傅,周先生在家吗?”他赶快起身招呼:“快里面请!我换换衣服就来。”女儿见状咯咯嘻笑,背后说:“您听见了吗?他们当你是种花师傅呢!”周先生笑吟吟地说:“不是蛮对吗?我是个种花人吗?”
  他常穿的那套用作工作服的旧中山装,补丁叠补丁,真算得上“百纳衣”了,但穿在他清瘦的身体上显得再自然、再服贴没有了。除了外出开会、视察,他一年四季都穿它。
  老人侍弄花草,真是不辞辛苦。为了寻找制作盆景的材料,他和园林工人一起,足迹遍及苏州地区的群山旷野,挖掘古老的树桩。为了让花蕾和树桩“吃露水”,使花朵更艳丽,枝叶更繁茂,他每天晚上都带着孩子把屋内案台上、茶几上、架子上的盆景、盆花一个一个地搬到花园里去。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床就开始修枝、理花、翻盆,身上都沾满了露水。赶在太阳升高之前,又带着女儿把盆景、盆花一一搬回室内。
  周瘦鹃制作盆景,是当作艺术品去精心琢磨和刻意求工的。他的盆景艺术作品,重选材,重用盆,重配置几架。他的盆景上品——树桩盆景,多选用田畴山间生长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数百年的“老树桩头”。这些老树桩头,经受了漫长的风风雨雨的锻炼和考验,枯干虬枝,古拙苍老,具有纯真的自然美。它们到了周瘦鹃的手里,经过精心栽培、整形、扎缚和反复修剪,自然美又升华为艺术美,形成耐人寻味、爱不释手的“桩景”。这些桩景,或古、或怪,或奇,枝干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明或暗,或曲或直,或厚或薄;枝叶或疏或密,或老或嫩,都达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境界,有如画家笔下的长卷,表现了作者高超的意境和艺术技巧。
  周老造盆中之景时,为了求其有诗情,有画意,往往喜欢仿照古今名人的画卷进行“临摹”。他仿照名画创作出的盆景,无论其意境、构图、章法、笔墨,能与原作酷似,而且成为立体的、有生命的画。周老创作的盆景,最多时达600余件,可以说件件是珍品,开创了“苏派”盆景艺术的新天地,在盆景艺术中独树一帜。
  周老精心制作盆景,也全身心沉醉于盆景艺术之中。他说:“你要是有一个既饶有画意又富诗情的好盆景,用作明窗净几间的清供,给你朝夕观赏,你会不知不觉地把一切烦虑、疲劳全部忘却,仿佛飘飘然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里,作卧游,作神游,真的是心上莲花朵朵开了。”没有亲身感受是说不出这么形象深刻的话的。
  老人曾充满信心地说:“我要好好地活下去,至少要活到一百岁,我要把我一切的力量贡献于祖国。”但在十年浩劫中,他精心制作的盆景大多散佚,老人也于1968年8月被残酷迫害致死。斯人虽逝,但他所创立的盆景艺术却正在勃蓬发展,给伟大祖国和人民的日常生活增添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