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年第7期

近一年的新婚之夜

作者:陈 川




  年岁不饶人。年逾古稀的我,突然被疾病击倒。我患了脑血栓,自卧床之日到蹒跚而行的半年间,全靠老伴护理。这不,她又搀着我,坐在景区的木椅上小憩,为我擦去额角的汗珠儿……
  五月的柔风把景区染得翠绿、嫣红;一对青年男女挽扶腰,倘佯在竹巷深处;远处的大街上缓行着一溜披红戴绿的迎亲车。一切都这般温馨、安详。在这多情的所在,有这相濡以沫的老伴,回忆起50年前那洞房里的承诺,便有了“假如让我重新选择”的遐想——
  1949年12月30日,省城和平解放。我这个早年就舞文弄墨的“军中才子”,奉命加入军管会,被派去接收原国民党陆军所属的一家大工厂。由于我才思敏捷,善抓点子,报社接二连三的发我的稿子。上级对我器重有加,报社对我也另眼相看。因此,省城某报记者A姑娘对我一见钟情。
  自幼便过着军旅生活的我,几乎没有与女性单独交往过,而今在与她的共同采访中,忽地掺人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调。朦胧的浪漫,幸福的憧憬,都在与日倍增。于是,我为她作了一首诗……就在这有着某种期待的欣喜中,我还来不及,也不敢贸然向首长汇报,生活中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儿。
  那天,驻厂的部队首长把我叫到办公大楼。这是一间让工人赶着粉刷出来的屋子,20来平方米放着双人床和书桌,还显得很空。我以为此屋是为什么新首长准备的,因为隔壁就是办公室。谁知,另外有人把一个女战士带进此屋。首长介绍说,她是刚从空军部队调来的。很快又从衣兜里摸出两张结婚证,略带笑容地说:“组织上让你们结婚,你们今天就是夫妻了,这儿就是新房。”他干咳着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匆匆离去。
  她低头抿笑含羞,我茫然热血涌动。我猛然冲下楼,撵上正准备上吉普车的首长,嗫嗫嚅嚅地说:“首长,我还年轻……,我不结婚……”首长震怒了:“胡扯!这是命令,也全为你前途着想。赶快去办!”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立正敬礼后,只得快快而去。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个不停,丝丝缕缕的春寒无孔不入。战友们随便吃了喜糖,便扔下我和她。洞房里,我双手抄在棉大衣里,脑子飞速快转,继而妙计生成。我很和气地说:“我比你大5岁,年龄相差太大了吧?”她抿着嘴笑道:“还不止哩!差7岁。”原来,她为了参军,曾虚报了两岁。面对这纯真无邪的小姑娘,我实在不忍把A姑娘的事儿说出,便以年龄为借口:“政府规定女方18岁才能结婚,你才17岁多一点,会犯错误的。我看这样,我们先分居,你满了18岁我们再合到一起。”她思索了一阵,竟然笑着同意了,还说要秘密些,别让首长知道。在她看来,这种承诺有如极好玩的游戏。我抱着背包,逃回自己的单身宿舍。
  当我知道与我“相通”的A姑娘,因家庭出身而犯了“腐蚀军人”的错误,受到下放工厂的处分后,此心已碎,此情已却。也许是眼前这漂亮温柔的“妻子”,在“家庭生活”中的多情与尽职,更可能是我名气日增,为着前程而不愿节外生枝——我开始注意她,去爱她。时光的流逝和情感的倾斜,使爱恋之情复生。此后,也就是她18岁生日那天,我们才有了鱼水之欢。洞房里的承诺,使我们的新婚之夜拉长了近一年的时间,恐怕该上“吉尼斯”了。
  在这近一年里,我既忍受着初恋的折磨,又愧对日夜相伴的“妻子”,酸甜苦辣,永世难忘;而她,对此却一点也不晓真情,那种“年满18岁结婚,才不会犯错误”的纯真,恐怕只有当时的军人才具有!
  我披露自己当年的隐情,撩开时间埋藏的内疚。如果,让我现在来重新选择,我不会选择这位好姑娘,更不会有不伦不类的那个洞房里的承诺,也就没有新婚近一年才有肌肤之亲的怪事了。值得庆幸的是,我因为洞房承诺的自疚,很快地去了解她,去爱她,使我们的婚姻依旧幸福。
  原谅我吧!与我共同生活50年而从未红过脸的爱妻!倘若你真能读到此文,我此生也就再不为那洞房里的承诺而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