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年第9期
墨池为友拜菊师
作者:林 森
老舍和胡絮青爱菊花那俊雅的形态和高洁、刚烈的性格。胡絮青说,当深秋、初冬时节,菊花傲霜斗寒盛开,即使花谢蕊枯依然紧紧结在枝头,“宁可抱香枝上花,不随黄叶舞秋风。”老舍和胡絮青极其崇尚菊花此种高贵的品格。
菊花虽美,养菊却不轻松。胡絮青深知种菊要有一定的知识,要付出巨大的劳动,由小芽到大花,经过四季。而老舍更有深刻的体会:“北京的气候,冬天冷,春天多风,夏天不是干旱就是大雨倾盆;秋天最好,可是忽然会闹霜冻。”除了克服自然条件的困难外,老舍还清楚自身条件的限制:“我不是有腿疾吗?不但不利于行,也不利于久坐。”“我在工作的时候,我总是写了几十个字,就到院中看看,浇浇这棵,搬搬那盆,然后回到屋中再写一点,然后再出去,如此循环,把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结合到一起,有益于身心,胜于吃药。”老舍是把养花当作一种治病的“体疗”。
堪称养花专家的胡絮青,担任着种菊工艺技术操作。她是在舒子祥大哥指教下对菊花的习性、需要的肥料品种以及施肥的规律都谙熟于心。她勤于莳弄,精于造型,叫菊花按人的意志开花。培育期的繁琐劳作是难以想象的,如在菊花生长期,每遇降雨,雨后必须用喷壶将接近地面溅上泥土的菊叶,一片一片地用清水喷洒洗净,避免烂叶影响菊花整体形象。胡絮青躬背弯腰面对的是数百棵菊花呀!
胡絮青年年养菊,久而久之,积累了不少经验。比如她对每种菊花品种的识别,从春天的菊叶就可分辨了。她说,菊花的品种不一样,叶子也不相同,有三歧两缺的,五歧四缺的,多到七歧五缺的,叶裂缺刻圆钝的多为宽瓣花类,叶裂缺刻尖钝的多是细瓣花类,而叶背中肋有深色纹路的以紫花为多……胡絮青真成了养菊专家。
丹柿小院里日常的花事除了由胡絮青、老舍管理外,也有全家动员的时候。老舍说:“要是赶上狂风暴雨或天气突变,就得全家出动,抢救花草,十分紧张,几百盆花,都要很快抢到屋里去,使人腰酸腿疼,热汗直流。第二天,天气好转,又得把花儿都搬出去,就又一次腰酸腿疼,热汗直流。”1956年夏天,丹柿小院里的三百棵菊秧还在地上未移到盆中的时候,下了暴雨,邻家的墙倒了,砸死了约30多种、一百多棵菊秧,全家人几天没有笑容。可见老舍、胡絮青的菊花情也深深地陶冶了孩子们。老舍说:“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实,有色有香,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
老舍和胡絮青每年都要把菊花的美献给朋友们,与之共享乐趣。秋天,蟹肥菊香的季节,老舍一家忙着把丹柿小院的厢房腾空,把上百盒菊花按着高低码放整齐,甚至将餐厅也临时改作花的展厅。一切就绪,这个不逊于当时市级菊花展的家庭菊展,就正式开幕了。下面摘录一段著名戏剧大家、老舍和胡絮青的至友曹禺对丹柿小院菊花会的一段描述,读者定会从中获得一次巨大的精神享受:
他爱花,尤其爱养菊花。到了秋天,他的小院里便摆满了灿烂夺目的菊花。这是他和夫人胡絮青同志共同培育的。宋朝有个周敦颐,写了一篇短短的散文说:“菊花之隐逸者也”。而老舍先生从来不是“隐士”,他是喜欢和朋友们同乐的。因此,当他的菊花成群成山,亭亭玉立,欣欣怒放的时候,他必然请许多朋友来家中赏菊。有时还在家中便餐饮酒,那时我也喜欢喝上两杯。几杯酒到了肚里,竟颓然醉倒在桌下,四座笑声朗朗,朋友们是那么欢悦。
丹柿小院里的这种赏菊会,能在一个金秋连续举行好几次,请来一拨又一拨的赏菊友人。主人是要把一年的辛勤,把一年的菊香送到朋友们心中,尽情的、毫无保留的。
伟大的文学家老舍在丹柿小院,养花,写作,生活了16年,度过了他的晚年,创作了《龙须沟》、《方珍珠》、《女店员》、《茶馆》、《神拳》等26部戏剧、电影剧本和《正红旗下》、《无名高地有了名》两部长篇小说。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从师于国画大师齐白石和于非阂的胡絮青,年年以她亲自栽培的菊花作为写生对象,用重彩双勾工艺技法,把丹柿小院绽放的菊花品种一一记录下来,共得百幅。《百菊图》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姹紫嫣红的百幅菊花在1998年举办的“胡絮青艺术大展”上与她的另外近百幅画作,同时在美术馆大厅展出时,她精湛的艺术震惊了慕名而来的观众。鲜花如山,观画者如流,表达了人们对这位爱菊、画菊,为菊奉献出大半生辛勤的高龄女画家的敬佩之表。现录下胡絮青的《咏菊》诗一首,以飨读者:
墨池为友拜菊师,卅载韶华描影迟。
百态千姿摹不尽,留取观赏好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