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2年第11期

生日,女儿送父亲一台收录机

作者:章小琴




  父亲六十大寿,做女儿的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送一台收录机给父亲作生日礼物,还老人一个迟到的安慰。
  21年前,父亲送给我一台收录机,帮助我战胜了困境。
  21年前,高考落榜的我,整天坐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天,我牵着生产队里的牛(我们那一带是1981年分田到户的)去吃草,走过一条长长的堤坝,我跨上牛背,飞鞭而下,正得意洋洋时,突然,从牛背上栽了下来,跌断了左腿。以后,骨折部分虽然接好了,却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我的生活益加变得烦躁和苦闷。
  正当我百无聊赖时,父亲兴冲冲地提了一部旧式单喇叭收录机走进屋,问我能不能修好?原来,和父亲一道外出收废品的丁二叔从一老华侨家收到这样一部不能发声的破玩意。父亲知道我像男孩子一样生性好动,尤爱鼓捣电器之类的东西,就花3元钱从丁二叔手中买过来。
  收录机在我的物理老师的帮助下由我亲手修理,弄出了声音。于是父亲又跑了一趟磁带店,当我把一盘李谷一的演唱带插进磁卡,按下PLAY键时,屋子里立即飘满了甜蜜的歌声。我们一家人喜滋滋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乐得几天都不愿出门。
  等到我的腿脚能挪动时,我又买来陈琳主编的外语教程录音带,翻来覆去地听了无数遍。新的学年里,我又成了插班生。
  这台收录机被我带进了课堂,我把自己的弱项外语、化学两门功课的课堂录音带回家里,每天重新复习一两遍。这样看起来很麻烦,却使我很快地摆脱了偏科的毛病。第二年,我终于被一家学院录取。亲朋好友凑份子买了一台新的录音机,作为贺礼送给我,那台旧收录机则被父亲拿去听话文戏。父亲很早就喜欢听当地的话文戏,’只是为了生计操劳,走村串户地收购废旧物品,归来时,往往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力去找戏听。那台破收录机搁在父亲的床头,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充实。遗憾的是,不到一年,就因为零件老化,卡了壳,被暑假回家的我宣判了死刑,送给了搞专业修理的小丁,也许有若干零配件还派上了些许用场。
  父亲的话文戏磁带便收藏起来。我毕业后的第二年,用自己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台大彩电,帮他安装了室外天线,能收看到好几个台。我自以为这才是最大的尽孝,而自己已经不用的收录机却没有带回来,作顺水人情送给了一位低年级的老乡。然而,第六感觉告诉我,赋闲在家的老父亲心底有一丝遗憾,只是他不肯说破,叫人不易觉察而已。有一天,我骑上自行车专程去看望家人,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正哼着戏文的老父亲。他刚刚从邻村看完一场话文戏归来。那一刻,我暗自责备自己,不该疏忽了父亲的真实心愿。
  尔后,因为种种不如意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在我的新家庭发生,我忙于应付生活的挑战,不知不觉中把这事又搁了两年多。
  父亲要过六十大寿了。我正踌躇着不知道买什么好,猛然想起父亲哼戏时神采飞扬的一幕。我决定摒弃虚荣,不再在钱多钱少上做文章,冲进家电城,花两百元钱买来一台小巧玲珑的学生型双卡收录机,又花了一百多元钱专门请城里一位老话文师唱录了十多盒话文戏带子。红红的生日寿烛点亮时,我把这台收录机送到父亲的床前,腿脚已经不方便的父亲苍老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孩童般的灿笑。我的心里却一阵发酸,别转身去,任两行热泪爬满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