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6期
同炼不同果 修为看自身
作者:楼绍来
父亲苏洵曾要求苏轼在读书方面作弟弟苏辙的表率,孰料在学道练气功方面,苏辙成了兄长的老师。虽说苏轼幼年时代天天去眉州的天庆观北极院上学,三年启蒙教育的老师———道士张易简曾给苏轼以崇尚道教的熏陶和深刻影响,为他后来练习气功创造了条件,但是他在气功上总是亏逊弟弟一筹。因为苏辙幼年时害肺病,经父亲安排,由道士传授气功。他勤学苦练,后来不仅治好了肺病顽疾,而且练得一身内功,最终在寿命上还超过了苏轼。这也许就是所谓逆境成才的客观规律吧。顺境使人容易安于现状产生满足感,而逆境却能磨练意志,使人产生强烈的改变现状的愿望,于是在改变客观环境的同时,使精神和肉体两个方面都得到锻炼。苏辙与苏轼的情况正是这样:由于两人主观努力的差异,结果导致原先兄强弟弱的身体状况发生了易位,苏轼享寿66岁,苏辙享寿74岁,多活了8年。
当年(1060年),苏轼以京官的身份充任凤翔府判官,生活过得颇为潇洒、充实。29岁时,苏轼作了一次“神仙之游”。终南山头,白云缭绕;终南山下,几乎处处有神仙古迹。苏轼从平镇出发,游览了六朝隋唐留下的道教胜地楼观、延生观、仙游潭、授经台、五郡(道观名)、玉女洞等。苏轼爱玉女洞泉水的甘冽,且听说喝了这泉水能延年益寿,于是品尝之余,产生了今后要长期享用的念头。此后,他果然派卫兵充当特使,定期以瓶装取。后来他又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思想,惟恐卫兵于半道喝光泉水,再装上普通水来欺骗自己。他狡黠地想出验证真伪泉水的方法,但是半途换水的事毕竟还是发生了。为此感慨之余,他写了一首诗寄给苏辙诉说这番经历,结尾四句颇有自嘲的意味:“常恐汲水人,智出符之合,多防意无及,弃置为长吁。”苏辙读了苏轼的诗,特作和诗劝解:你连甘泉之水也要担忧和防范人家偷吃!可谓防范之多来自欲望太多;你减少了欲望,自然会在生活上从简从俭,物质的追求就看得淡漠。我劝兄长切莫用“调水符”,不必再取玉女洞泉水,还是享用一道我授给兄长的“无忧符”吧,有了“无忧符”,生活无忧无虑,比患得患失要有利于养生。这不仅反映出苏辙的胸襟要比苏轼豁达,同时也说明苏辙比兄长活得长寿,与苏辙的思想境界较高有很大关系。
苏辙对老子的思想体系有较深刻的理解,作过一篇《老子解》。老子提倡清心寡欲,苏辙就把老子的清心寡欲付之实践。而苏轼有诗人的敏感性和好奇心,追求并陶醉于新事物,富有诗人的正义感,能够仗义执言,勇于抗争,但是遇到挫折时心境总不能像苏辙那样宁静,又缺乏苏辙那种认准目标孜孜以求不屈不挠的恒心和毅力。所以,苏轼进行气功锻炼,终其一生,始终没有达到苏辙的水平。苏轼曾说:“余观子由自少旷达,天资近道,又得至人养生长年之诀,而余亦窃闻其一二。”他赞扬子由这位气功老师:“我少知子由,天资和且清。好学老益坚,表里渐融明。岂独为吾弟,要有贤友生。”子由劝导兄长:要扫除白发,不必用黄精等补药,只要用内功;清心寡欲,抛却名利,保持童心不昧,更是学气功的基础。
苏辙的个子比苏轼高而瘦。苏轼曾对弟弟进行了神形兼备的刻画:“心是道人,形是农夫。误入廊庙,还即里闾。秋稼登场,社酒盈壶。颓然一醉,终日如愚。”意思是:弟弟的心境像道士宁静淡泊,外表像穿错衣冠误入朝堂的农夫,外表不扬,内藏锦绣。兄弟两人的天性秉赋确实存在很大差异,有人作了这样的概括比较:子瞻心不近道,热爱生活,喜欢享受,不善理财;子由天资近道,恬淡寡欲,生活简朴。苏轼的心永不安分,富于想象,激情满怀,在文学艺术的诸多领域如诗、词、散文、小品、书法、绘画等方面都有天分。苏辙心静,富于理智,处于困境而少牢骚,意志沉毅,做事持之以恒,在文学上较突出的成就只在散文方面。苏轼自幼体质较好,而一生的磨难多。苏辙体质差,但通过练功,凭着自己良好的心理素质战胜了一生中重重的磨难。在苏轼遇到艰难的关键时刻,特别是牵扯在乌台诗案中,精神受到沉重打击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时,都是由于苏辙伸出援手,在精神和经济上的接济而度过难关的。
苏轼虽说崇道,却是个浪漫的文人。他才华横溢,脑子里充满了奇妙而丰富的想象,在修炼内功时简直无法控制活跃的思绪。36岁的苏轼离开汴京,赴杭州担任通判,从扬州渡过长江,来到了江南。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杂花生树,金黄的油菜花,长得齐胸高,蜜蜂在花丛间忙碌劳作,燕子在白云下穿梭飞翔。这一切跟眉山家乡的田野多么相象啊!诗人沐浴在江南的春光中,激情澎湃,仿佛年轻了10岁。
真正逼着苏轼努力去问道求仙的动机是为了自己的健康。密州那年的除夕,苏轼又生病了:“龙钟三十九,劳生已强半。岁暮日斜时,还为昔人叹。”39岁的苏轼已生白发,出现老态。42岁时,竟然到了“衰发不满梳”的地步,可见他的衰老比一般人要早。这是因为饱经忧患,心力交瘁。所以他想学陶渊明归隐田园,逃避现实,独善其身。其实,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苏轼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的。
比较苏轼、苏辙兄弟俩对待寿命的看法和态度,他们的差异形成强烈的反差,其实这也是人生观的差异。苏轼在40岁时写的《乔太傅见和复次韵答之》中说:“百年三万日,老病常居半。其间互忧乐,歌笑杂悲叹。颠倒不自知,直为神所玩。须臾便堪笑,万事风雨散。自从识此理,久谢少年伴。”苏轼认为,即使活到100岁,但其间生病、衰朽,生活无乐趣,痛苦占去一大半,那么即便活了百岁,其实只活了50岁。可见,苏轼的人生观是消极悲观的。而苏辙的人生观是积极达观的:“一天赋闲,等于平常的两天。一个人若只活七十岁而能够整天悠悠闲闲,他实际上就活了一百四十岁。这是简便的长寿方法。”所以苏辙能够以平静的心态面对人生的挫折,最后安然度过忧患的一生。
熙宁十年二月,苏轼、苏辙相会于徐州。这是7年未见面的一对兄弟再次会面。就在这次见面中,苏轼亲眼目睹了弟弟练胎息功的情景。苏轼跟弟弟同睡一床,准备作彻夜长谈。谁知说话之间,忽然从弟弟的被窝中发出一阵阵隐隐雷鸣,声音越来越响。
苏轼怕听不真切,就坐起身来看弟弟。弟弟却清醒地轻声说:“快睡下,此非鼾声,此乃气在腹中运功之声。”苏轼惊异万分,没想到弟弟已有如此高妙浑厚的功力!半柱香后苏辙收功,向苏轼介绍了练闭气的要领:“心要静,身要轻。欲念要少,晚饭要少吃。晚饭后更不能贪吃零食。最好在子时前腹中空空,空腹作胎息,气路流畅。”这正是苏辙在实践锻炼上胜过兄长的地方,苏轼在学气功上一直以弟为师。自此,苏轼才步入正轨,开始练胎息功。
苏轼49岁离开黄州,转眼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是宦海浮沉的不可知,使他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的练功有退无进。而此时的苏辙仍在不断进取。他代表朝廷出使地处东北寒冷的契丹。由于幼年时患过肺病,体质较弱,特别怕冷,为了不辱使命,他穿上貂裘,还是抵御不了严寒,于是他在行进途中于马背上练功。他运动真气,催动灵火,煮沸了丹灶,这时就浑身焕发出热气。这确实是很高的内功境界!他把这番情景记录在自己的诗中,《神水馆寄子瞻兄四绝》之一:“少年肺病不禁寒,命出中朝敢避难?莫倚皂貂欺朔雪,更催灵火煮铅丹。”
后来,苏轼满怀信心地告诉弟弟:“但令朱雀长金花,此别还同一转车。五百年间谁复在?会看铜狄两咨嗟。”理解苏轼话的大意是:这次承弟弟指教若炼成内丹,如朱雀神照耀催开出金花,浑身金光四射,五彩缤纷———弟兄俩便都成了神仙了!百日后分离再相会,如同风车转轮,转去复回来;如果兄弟俩真能成仙,五百年后我们是否还会存世?到那时我们将执手话沧桑,去摩挲一番那千年的铜人。铜人千年不坏,我们炼成的金刚不败之躯也将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