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五老峰上“不老情”

作者:贺 伟




  2005年4月下旬,一位老朋友又来到庐山。一见面,我就问:“还去爬五老峰吗?”她爽朗地笑着说:“去!当然要去!别的景点可以不去,五老峰非去不可!”
  我也笑了。我知道她一定还会去,她的生命、她的今天和五老峰联系得太紧密了,没有五老峰,很可能就没有她的今天。年逾70,满头银发,身子骨却十分健壮,精神也特好,我好生羡慕。
  我和她相识于1987年8月,时任杭州一家万人大厂宣传部长的她,前来庐山参加思想理论研讨会。当时我在庐山宣传部门工作,负责研讨会的会务安排。10多天里,她的爽朗给全国的同行留下深刻的印象。刚上庐山时,她就急切地问我什么时候去五老峰,而当会议结束去五老峰时,爽朗的她却一反常态,一路上默默地注视着车窗外,登峰时又无语独行。当众人为五老峰的壮丽景色而欢呼雀跃时,她却默立一旁,热泪盈眶。究竟是什么思绪,使年过半百的她如此难以自控?
  “我这是第二次登五老峰了,是五老峰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第二天晚上,当我给她送去在五老峰拍的照片时,她向我吐露了心迹。
  1958年春天,她去北京和第一个丈夫完婚。他们是“北大”同学,1956年毕业后,男的分在国务院,她分在杭州。度过婚假刚回到杭州,喜糖还未分,她马上又攥着一张“火速到京”的电报登上列车。原来,她丈夫在她离京的第二天去十三陵水库参加劳动,为抢救两名落水的中学生献出了生命。她肝肠寸断地回到杭州,一打开家门,见门下有一封信,拾起一看,是丈夫熟悉的笔迹。这是她离京的当天晚上丈夫写的,信比电报慢,等她收到时,写信人已离开了人间!她读着热辣辣、情绵绵的词句,怎能不热泪潸流。
  最磨人的不是短暂的巨痛,而是长时期刻骨铭心的哀戚。她咬紧牙关挺住了突降的巨大灾难,却在很长时间里,无法摆脱心头的阴云。一回到家,悲戚和孤苦就不可阻挡地袭上心头。长夜漫漫,不因难眠而减去分秒;月光皎皎,不因独悲而掩去娇媚。丈夫在最后一封信中写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两地相思情。而今,真正是君问归期未有期,暗窗泪雨无尽时!
  阴郁侵噬着她的心灵、肉体,领导特意安排她到庐山来休养一段时间。仙人洞的神奇、白司马花径的雅丽、黄龙寺的清幽、小天池的秀逸,都使她感到些许的宽慰,但还不能完全消除胸中的块垒。
  一个晴朗的日子,同伴们邀她去游览五老峰。一登上五老峰,顿觉豁然开朗,她久久地伫立在“目无障碍”的石碑旁,身心完全与大自然融在一起。多么壮丽的山河啊:脚下的层峦迭嶂像层层舒展的菊瓣,浩瀚的长江好似轻盈抖动的白绸,江中的巨轮犹如蝴蝶在采撷着浪花。八百里鄱湖倒映着五老峰的雄姿,闪烁着艳阳的金光,山因湖而更觉壮巍,湖因山而更显娇媚……
  她极目远眺,思绪飞扬。古往今来,多少人在此沉迷留连,抒发情怀,而今,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留在岩壁上的一处处石刻都已斑驳模糊,亘古不变的,只是这壮丽的河山!人生真是太短暂了,短暂得令人叹惜,又怎能不珍惜这短暂的时光,让一生过得更有价值!如果过分沉溺于个人哀痛,虚掷时光,将来又会为现在而哀痛啊!
  当她走下五老峰时,感到一种半年多来未曾有过的真正的轻松和坚毅。
  1987年那个温馨的夏夜,听着女宣传部长充满感情的谈吐,我的心中也很不平静。人生之路本是艰难曲折,随时都有突起的风波,怎样坦然豁达地对待,实在是每一个人都应认真思考的问题。
  五老峰给这位女宣传部长留下太深的印象,10多年来,她给我的每一封信中,都要提到五老峰。她是在五老峰上重新扬起了生命的风帆,使其有足够的力量到生活的海洋中去踏波冲浪;每当郁闷时,想起五老峰上的情景,心胸顿觉开朗宽舒,忧烦亦随之消释。
  这次重返庐山,她当然是要再登五老峰了,而我,也当然愿意陪她前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