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８５岁成“名模”，这个老汉不一般
作者：邱瑞贤
当记者在广州美术学院的林荫道上偶遇这位老汉时，不禁被震住了——只要不说话，他活脱脱就是一座精心雕刻的雕像，一位现实中的“画中人”。
虽然个子不高，但岁月的鬼斧神工每一笔都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那如刀刻般鲜明的皱纹、黝黑的肤色，还有高隆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长近一尺的雪白胡须、脑后晃悠的小辫子——这个形象实在太典型，太适合走进艺术作品了。
人们都叫他李老汉，10年前，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河南兰考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汉，在广州街头被广州美术学院一位学画的女生“慧眼识中”，从此便走进这所艺术院校，给学生做画素描的裸体模特。没想到这一当就是10年，到今天老人家还在校园里晃悠着。面对这位老汉，你不得不慨叹人生真的很神奇。
在广州讨生活被“慧眼识中”
虽然当了10年的人体模特，可是似乎却没有给李老汉太多的艺术熏陶，一开口他还是地道的河南乡音，在他的记忆里，牢记着一个叫做焦书记的好干部。老人家说话总爱带着笑，吃起东西来毫不含糊，他说自己的身子骨硬朗着呢。
1995年，听人说广州是个好地方的李老汉，在75岁高龄独自从故乡出发，几经漂泊来到广州“讨生活”。刚到广州时，他靠在路边乞讨为生，后来发现收破烂可以赚点钱养活自己，就转了行。一天，一位在广州美术学院学绘画的女生见到他，顿时像捡到了“宝”——在一大群灰头土脸的外地民工丛中，这位老汉无论轮廓、神韵、气质都太突出了。
那个下午，李老汉平生第一次从这位女生口里听到了“人体模特”这个名词，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看到老人家半天回不过神来，那位女生急了，掏出素描本，当即给他画了幅素描，然后告诉他：“人体模特”就是坐在那让人画像。老汉一看，“这事没什么难的，还能赚钱！”他欣然答应下来。
如今在校园里，李老汉可是名人，几乎所有老师、学生都知道有这个皮肤黝黑，长髯飘胸，头顶圆边草帽，还梳了个小辫子的老“模特”。
问起老汉做人体模特什么感觉，他又咧开了嘴：“每天往那儿一站，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我、画我，感觉好极了！”按他的话说，自己还是属于比较“有档次”的模特，一般都是研究生、进修班、油画班、国画班上课写生才把他请去做模特，说起这份“优越感”，老人不经意又露出憨厚的笑。
“脱衣服算啥，也是为教育做贡献呗。”
尽管以前从不知人体模特“为何物”，但是真正干上了这行，李老汉其实挺不含糊的。记者看到，平时非常节俭的老人让人难以置信地添了两件“奢侈品”——一部手机和一块双狮牌全自动机械表。他说这是因为做“模特”时间观念很重要，上课一分钟也不能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迟了就给人家误事了”；至于手机，则是为了方便哪个院系有课，他能“随传随到”。为买这两样东西，李老汉在旧货市场没少逛，终于狠狠心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才把两样东西备齐。
既然做人体模特，自然难免要“脱衣服”画裸体。记者问起时，李老汉咧嘴一笑，“一把年纪了，这算啥？”他说8年里前6年都不用“脱光”，这两年开始画全裸了，但他从来没有什么太多顾虑。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也算是为教育做贡献嘛，学生学习有需要不算啥！”老汉还说，最近亲家也来这边当模特了，但是为要“脱光”的事犹豫好多回，老汉还经常给他做工作，如今老亲家在他的劝慰下也放下包袱，干得挺好。
毕竟被人画了10年，李老汉做模特还做出了点“道道”来。他笑说有时候做完模特也会看看自己被画成什么样，有时还会提提意见，“那些学生有时还是很接受我的看法的。”
尽管一辈子没“进”过画画门，但老汉自有一套“标准”：“画画嘛，像不像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要比例对头。你看我的头身比例是1比6个半，画准了就顺眼，画错了就别扭！”说到这，老人又是呵呵一笑。
放暑假留小辫被乡亲“骂”
在院校里呆着的李老汉虽不是正式职工，但也和学生们一样享受寒暑假。每年学校放假，他便打起行囊，坐上18个钟头的火车回乡去。李老汉说，他家是个大家庭，二十几口人，7个孙子5个孙女。老人家说，如今他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每个月做模特赚的钱，他大部分都会寄回老家供孩子们读书。
每次老汉回到家，乡亲们都会聚在他家听他说广州的事。对于老汉做模特最是新鲜好奇，但都觉得还不错，就是脱衣服，大家也觉得没啥，倒是老汉的小辫子招了乡亲们不少“骂”。
说起这小辫子，很有意思。李老汉本来没有留长发，但是到学院做模特后，看到很多男学生长发飘飘，觉得学艺术的就得这样，于是自己也留起了头发，用他的话说就是“做模特还是要赶赶时髦”！结果整天在脑后晃悠的这小辫子还真让老汉添了几分艺术感，也让他的形象更鲜明。凡是说起他的人，总不忘提他的小辫子。
可是回了老家，这条辫子可就不讨好了。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乡亲总是看不顺眼，“不行呀！老李，留这玩意不行呀，快去给刮了！”老伴也是视这条小辫为怪物，老是琢磨着给李老汉剪了去。“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剪？！”老汉百般呵护才保了下来，可是再也不敢甩着辫子在村子里大摇大摆，从此一回乡便把辫子盘起来再用帽子盖着，回到广州再放出来“赶时髦”。
养生秘诀：“没啥秘诀！”
85岁的老人家孤身在广州无亲无故，让人不禁为他的身体担忧，可是李老汉听了这话不乐意，他一拍腿说，“我身子可硬朗了，来广州10年都没有感冒过。年轻时候我还参加过抗美援朝，你看见没有，我腿上还有两个枪伤留下的疤，可是走路一点问题没有！”一边说他一边抬高右腿让记者看他腿上的伤疤，原来老汉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做了两年的卫生兵。“朝鲜话我现在还能听得懂呢！”
问老人现在身体怎么这么好，老人家说话总是乐呵呵地：“也没啥！我啥都爱吃！”想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要说这就算是身体好的秘诀了——怎么高兴就怎么过。”
学校在一座旧宿舍楼下划了一个小房子暂时让老人家住着。虽然只有几个平方大小，但这可成了让李老汉兴奋不已的一块“自留地”——一边做人体模特，一边却没忘记“老本行”。美院附近有很多美术用品店，老汉没课的时候就老爱到外边转悠，总是大包小包地往小家里搬。久而久之，学校的管理人员对老汉有意见了……
老汉说他想不通，“我这都是放自己家里啊，又没有影响别人环境，这些都能卖钱啊……干嘛不让捡？”年轻的学生们和老汉谈得来，他们换个角度劝老人家：“您现在是人体模特了，是受人尊敬的，老是让人家看到你在学校里捡破烂，也不好看……”
这话老汉爱听，可是苦了一辈子，他一下子实在难舍老本行，“再说这能锻炼身体呢！”从此他变成了“地下工作者”，偷偷地进行他的“蚂蚁搬家”。
“愿望？做模特做不动了就回老家去……”
说起人体模特这份工作，李老汉自认还真不错。作为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模特，他在学校里很多院系都受欢迎，几乎天天都有活，可忙了。甚至，有时还会被听到名声的其他学校请过去“兼职”。
当了一辈子农民，到了七、八十岁当上个“摩登”的人体模特，李老汉说他觉得自己挺有运气的，很知足。笔者问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老汉的回答让人稍稍有点意外——“也没啥的！不过就是希望做模特能有份固定的基本工资，现在按小时算，不能‘旱涝保收’，心里不太踏实……”
问到他将来有什么打算，老汉的回答更是坦然，“继续干模特呗，直到哪天走不动了、干不了了，一个电话打回老家让孩子们接我回去享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