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2期
夜阑有梦书当枕
作者:钟立霞
读书常要选择好的氛围,一夜雨声滴檐下,一帘微风弄书来,是难得的清静。便是隆冬之时,寒气料峭,置身于“绿意新醅酒,红烛小火炉”的画面,却也浑然忘却了冬天的漫长和萧条;酷暑之日,咀嚼书中的文字,如品一杯淡淡的香茗。“蔷薇一架香”,花下置一凳一扇,也可算纳凉消暑之“凉”方。
要读书,读好书。如果说文字如木似浪,那么读者就是一叶扁舟:风起水兴,激扬腾越,扁舟失重于浪尖波谷,心惊动魄;风平浪静,水流缓缓,扁舟腾越,扁舟自横,闲适安然。
歌德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但总以为读一本好书,是面对着一个好风景,感受其间流露出来的或粗犷豪放或纤巧秀弱,或深远空灵,或雄伟磅礴的风韵。当与我心有不可遏制的“戚戚”时,达到心旷神怡,养心浴德的境地恐怕就不再是难事了。此时,书已超脱出它本身的价值,成为一个睿智的长者,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他面你而坐,娓娓而谈,睛动睫转之间,便可得“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好处了。好书常须精读,程颐说:“读书之味,愈入愈深。”这味,就是在吟哦涵咏地推敲之间。徐然生成,屡读不腻,屡读屡觉馥郁津甜,齿颊余香。
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之法偶一试之,也实在是上上之策。太滞,太过刨根究底,反不易体会书中隐喻的意味。有的人从不刻意读书,但总在蓦然回首中,得来灯火阑珊处的书外之意。初看《老残游记》总不开窍,怎么第一回梦中所见人物到末一回竟成真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放置在一旁。待后来看李公佐《南柯太守传》方知刘鄂是用梦与真两相错合,以证明“人生虚浮,梦里一场”的消极思想,这“顿悟”出的会意更亢奋了我的求知欲。心下便想:古人说,少年读书如隙间窥目,中年读书如庭上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但既然坦然坐于庭上望月,立于台上玩月,又何必等到美髯飘飘,白发苍苍之时呢?
读书的“深入浅出”四字是最不易把握的了。年少时,读书不能入书,不知作者用意何在,更不知欣赏,大声念了两句,丢弃一旁,久了,便忘个精光。但近来读书,又常误入歧径,伏于言下,精啮细咬,俨然蛀虫,处处为书中文字牵制,拘泥于一言一语中。曾深爱李清照的词《濑玉词》读得昏天黑地,竟长时间萦绕于凄婉低沉的词风中,不得开脱。索性不再翻看,拿了苏轼、辛弃疾的来“攻毒”,果然开阔清朗许多。所以读书一定要出书,以审慎的目光筛一遍书,善者,我用,且用得透脱;恶者,我弃,且弃得洒脱。高尔基说:“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用黑字印在白纸上的灵魂,只要我的眼睛、我的理智接触了它,它就活了起来。”出入到此,又是何等的驾轻就熟?
想来嗜书成癖的不只我一人吧,每每摊头店里,忽见一本好书,便双目放光,耳热心跳,双手痒痒揣于袋内,偶得好书,又不敢置于桌上,深恐一日不在时,同事朋友借了走,再去索还,怕要高叹“难于上青天”,后悔不迭。不过,大概归功于我无恒的性格吧,读书总随兴。一日,从同事手中看到陆机的《文赋》,惊喜之情不可名状,一口气抄了半本,半年后再从书店购得,初见之情不复再来,竟然束之高阁,随它封尘。但书不应怨我,它知我深爱它,且不矫饰,不虚伪。
夜阑有梦书当枕,总觉得我生活在书所营构的氛围里,嗅着书香,嚼着书香,躺于书面,坐于书背,夜是这样静谧,仿佛可以感觉空气的流动,枕着一摞书香,且沉沉睡去,睡入历史与现实。让它为我撑起一方宁静淡然,却永远热烈执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