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父亲的“男人味”

作者:黄 冰




  有生以来,我还从没有因为父亲的哪些“优点”而感自豪过。他从来没做过,甚至也没想过做什么大事情,貌不出众,也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和本事。而且,他那被岁月削瘦了的身子,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所以,一直以来我竟有些为此惭愧。
  父亲总是一副憨厚朴实的样子,从不跟人计较长短。我十岁那年,家里要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房,村人却百般刁难,父亲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还是照样给人赔着笑脸;村长的儿子欺负我,被我一石头打得直不起腰来。胆战心惊的父亲操起棍子把我狠揍一顿,并唯唯诺诺地哀求找上门来的村长高抬贵手,说小孩子不懂事瞎了眼,实在对不住……我听得咬牙切齿。恨父亲太没男人味。
  第一次参加高考因为粗心以一分之差折戟,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并不着急,一心准备来年“东山再起”。父亲却如天塌一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终日里失魂落魄似地“唉、唉”连声。半月后的一天,父亲让我跟村里的同伴去广东谋生。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勉勉强强答应父亲过几天就动身。半夜里醒来,听见母亲在说话:“……他是个要强的人,想去补习,你就依了他吧!”父亲一声叹息,让我难过得想哭。一年后,父亲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惊喜的脸上掩不住一丝尴尬,那神情不得不让我重复着那种感觉——父亲没有男人味。
  去年寒假,父亲病倒了。开始父亲并不肯就医,连药也不吃,“捱几天就好了。”这次父亲的“经验”没管用,整日里咳得厉害。我回到家里,父亲还躺在床上。我仔细地打量父亲,瘦瘦的脸上颧骨高凸,没了光泽,黝黑的额头上又多了几道岁月的印记,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鱼尾纹如刀刻般深长。
  父亲的病终于有了起色后,偶尔会出外走一走,那件比我年龄还大的棉袄,穿在父亲身上显得很宽大。父亲两手总是拢在袖子里,微佝着背,整个儿无精打采。
  临走那天,父亲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棉大衣给我,“重庆天冷,你拿去吧!”我接过大衣,一种涩味的东西从眼角流到嘴里——父亲对穿着从来都是漫不经心的啊!后来从母亲口里知道,那件大衣是父亲省下了酒钱,特意赶了几十里路到县城替我挑选的,父亲的病,就是那天淋雨所致。
  我泪流满面,悔不该以一颗幼稚而自私的心,苛求父亲如我想像的那般顶天立地。
  父爱深沉于无言,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虽然渺小,却是漂流者的生命支柱——在我眼里没有男人味的父亲,已把他的伟大融进了平凡的琐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