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冯其庸 挑战着,快乐着
作者:崔普权
北京通州区张家湾开发区有一处黑瓦白墙围着一亩三分地的小院,院里种了一些瓜菜、花卉。小院里一片生机盎然。我国著名学者、红学家冯其庸先生住在这里五年多了。走进400多平方米的二层小楼,立即被满室书香所吸引。“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我们要做的事太多啦了!”80多岁的大学问家,边感叹着,边领我走进书房。
冯其庸先生是以红学家名世的,其实,他的领域远不止于红学。当然由于《红楼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代表,汇通熔铸于历史传统和各艺术门类的精华;“治红”若欲精深博洽,需要多方面的修养。冯先生长期从事中国文学史的教学和研究,特别是对中国文化的探源考察抱有极大的兴趣,加之他本人对戏曲、诗歌、书法、绘画兼擅,近年来诗、书、画创作尤勤。这就使他的“治红”,达到了一种新的境界,或者说,他虽是红学家同时也治文化史,还兼有诗人和艺术家的气质。
年事高,精神愈盛
冯其庸先生的全部学术活动、学术著作的最大特点是坚持调查研究、坚持亲知亲闻。他80多岁的时候,还克服重重困难,连续坐三个多月的汽车,经行三万华里,有时在大西北的黄土高原上,有时在戈壁沙漠中,有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有时连水都喝不上,但种种困难和危险,都没有改变他深入沙漠,进行实地调查的勇气和决心。特别是他于1990年12月冒险探入大戈壁深处的玉门关;在1991年1月,为探寻甘、青边界上积石山中的丝绸古道及“导河积石”的黄河之源,冒着严寒,翻过十多重大山,进入了白雪皑皑、险象重生的积石山深处,拍摄了大量珍贵的西部照片,更表现出他探求真知的精神。冯其庸先生的这种无畏的艰苦卓绝的、献身于艺术的求知精神,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谈到对艺术的精神和创作,冯老说“我除了仔细研读古画,琢磨他们的技法意境外,还特别注意观察真山真水,几十年来,可以说我遍历了天下名山大川。我曾十多次游黄山,两次游泰山、华山,我曾畅游过桂林山水,也到过衡山,但遇上大雪,未能登山,却饱赏了南岳的雪景,嵩山、恒山我也多次游历,尤其是中国大西部的山水,我游历的次数最多。我十次到新疆,三次登上帕米尔高原,其中两次到4700米的喀拉昆仑山的明铁盖达坂,一次到4900米的红旗拉甫。我还两次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饱览了大漠风光,我还分几次绕塔里木盆地整整走了一圈,并深入原始胡杨林直到塔里木河。2005年9月,我和另外一些同志一起先到古营遗址,然后从米兰进入罗布泊到达楼兰,又再度穿越罗布泊到龙城、土垠、白龙堆,经三陇沙入玉门关,前后17天,在沙漠野营七天。这是我生平最艰难的一次沙漠考察,也是最难忘、最快意的一次考察,但那时我已是83岁了。”
是专家,更是杂家
冯其庸先生不仅是一位著名的学者,而且还是一位诗人,他写有不少纪行诗和旧体诗,同时他还是一位著名的书画家。
冯先生的书法,楷书初学大小欧,篆书学石鼓,隶书学张迁、孔宙、衡方,行书初学李北海,后来专学王字,从《圣教》、《兰亭》到《家书》,数十年浸淫于此,于家书一路用心最多。于苏字则心赏《寒食帖》、《挑耳帖》、《人来得书帖》,于米字则赏《蜀素帖》,尤重《秋深帖》,先生常叹作书之难,遇到有人称赞他的书法时,他总是笑笑,心知非所敢当也。
冯先生画学青藤白石,而心赏石涛、石田、昌石,先生曾名自己的画室为“五石轩”,盖即取石涛、石田、白石、昌石也。近年来,国内外出版的多种大型书画册,都刊有他的作品,不少重要的书画展览,都邀请他参加。
无论是冯其庸先生的书法或绘画,都具有他独特的个人风格,一种与众不同的潇洒。
此外,他还是一位摄影爱好者,几十年来,他创作有大量的摄影作品。同时,冯其庸先生非常重视和喜欢考古,他曾多次讲到,谁今天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而不去了解考古上的新发现,他的知识就要落后。
工作着,也快乐着
每一个人都不可能避免生老病死这个自然规律。80多岁的冯老先生也是一样,高血压、心脏病早在20多年前就已拜访了他,而且还在他的机体上安营扎寨。为此冯老早晨必须要遵医嘱按时吃药,天天如此,按顿按量,从不敢掉以轻心。十年前,他从海拔5700米高的塔吉克考察回京后,不得不听医生的安排为心脏做了搭桥手术,手术后他依然工作如旧、安排如旧。对此,他说:“我自然是知道后果的,但在家做学问是行不通的。我每次出门都是做好一切准备的,其中也包括回不来的准备,走到哪儿就埋到哪儿,我就是这样一种真实的心态,人不要吝啬自己的经历和财富。1967年我用楷书手抄《红楼梦》,当时就是怕这本书以后没有了。那时候主要是夜里抄,每天几小时,连家人都不知道。三年多的时间才把它抄完,俗话说‘功不负人’,我从中得到了很多东西:对曹雪芹更理解了、对这本书也体会得更深刻了、书法艺术提高了、心理素质也更为成熟……‘文革’中有人自杀、有人被打死,我当时就要求自己活下去,因为当时我正在体会抄书与读书的不同。”
冯老是个豪放的人,这从他的诗、书、画中均能体会出来。生活中冯老还是酒仙,性情所至,白酒一斤恰到好处,他说酒后作画、写字容易兴奋,少有框架束缚,通常会有平时达不到的意外效果。前不久,在中国美术“冯其庸书画展”的许多作品上,都有“宽堂醉后”的款识,从中可见一斑。
爱好太多的冯老说:“我几乎没有时间去特意锻炼身体,而是将锻炼身体融会于自己的工作中。看书写文章可以锻炼大脑、防止老年痴呆;书画创作可以养性修身、是一种气功的外在表现形式;种菜养花是老年人身体力行的适当劳作;出外考察既可领略自然风光,又可呼吸到远离城市喧嚣的新鲜空气;爬山拍照片更是一项开阔眼界的有氧运动;就连喝酒也是对心脏和血管锻炼……我热爱生活,我不怕死,但我不想现在就死,还想再工作几年,把自己积累的东西整理出来后再死,那就死而无憾啦!”
80多岁了,尚且总是靠非凡的意志和执著的追求支撑,去崇山峻岭、沙漠险滩中挑战生命,去追索美好的艺术享受,在这过程里,他得到了其他方式无法达到的快乐,并且他总是在挑战中找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