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7期

孤怀违世 夜宴遣情

作者:劳 勗




  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五代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卷,是一幅宋代摹本。此画原藏清内府,民国时被傅仪携出宫外,抵押给一日本银行,因期满未赎而为一古董商所得,流入香港。1951年被我国政府购回。
  原画创作于十世纪中期,距今已有千年,是描写南唐名臣韩熙载夜宴宾客、奏乐观舞的场景。据传是后主李煜特别不放心北方文臣韩熙载,而命大画家顾闳中暗中探察,了解其生活真相,“目识心记”,绘图成卷而创作出来的。此有《宣和画谱》所载为证:“是时,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操杂,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尚之,故世有《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是北方人,博学多才,长于文家,颇具政治抱负。其父在后唐战乱中被杀,韩逃至南唐,历经三朝,原有统一中原之志,好忠谏,然内部倾轧,未获赏用(据说,后主原拟用其为相,但怕威胁自己的地位)。韩眼看南唐皇帝昏愦,气数将尽,于是便在生活上放荡不羁,沉迷声色,交欢宾客,夜饮取乐,一则以遣心中郁闷,二则以避朝命。据说,后主从顾闳中这幅画中看出韩伪饰心胸,拟逐出京城,令其南迁。而此时韩年事已高,上表请罪,乞从轻发落,养老金陵。后主见其言辞悲切,便予应允,而韩受此惊吓,大病一场,不久亡故。事后,李后主还装模作样地封他为“古仆射同平章事”,谥“文靖”,赐衾绸以葬呢!
  顾闳中(约910~980),五代南唐画家。江南人。元宗后主时任待诏。善画,独见长于人物,善于描摹人情意态。
  此画横卷,绢本,设色,纵287厘米,横3355厘米,无作者款、印。前隔水现存南宋人残题“熙载风流清旷……”等20字,引首有明初程云南篆书“夜宴图”三字,卷后有南宋“绍兴”葫芦印、清人宋荦印。拖尾有行书“韩熙载小传”,后有元代班惟志泰定三年(1326)题诗及积玉斋主人题识。尚有乾隆长跋及清内府收藏玺印。
  全卷为组合式,分为五个部分。部分与部分间以屏风、隔扇、床帐分割场景,清晰有序。
  首段为宴饮。右边有长髯的端坐者便为韩熙载,略显不安,似有烦恼。其身旁所站为宠妓王屋山,娇小玲珑。左边一教坊乐工(或说是副使李嘉明之妹)弹奏琵琶。而其余人物,如卧榻上的红衣状元郎,上身前倾,左上一女子正从内房探出头来,所有人的眼神均集中于乐妓身上,专心致志,可见其琵琶之声是何等悦耳动听、引人入胜,或许也属于“此曲祗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
  第二段为击鼓。左为宠妓王屋山舒袖舞蹈,跳着“六幺舞”(也叫绿腰舞或录腰舞),乃以水袖为容、踏足为拍之唐代流行舞。右为韩亲自击“羯鼓”(又称“两杖鼓”)以助兴。此鼓用桑木制成,鼓杖用黄檀、花椒等硬木,鼓声清脆悠扬,南北朝时从西域传入,盛于唐开元、天宝年间。中间一僧人为韩之好友德明和尚,出家人遇此声色,自以背声合掌、低首退居一旁为宜。
  第三段为闲憩。韩与家妓休息,宠妓侍韩盥洗。一侍女收拾乐器,另一个送来酒食。
  第四段为听乐。五个乐女吹奏箫笛,神定气闲;而韩敞怀袒腹,摇扇盘坐,一边听奏管乐,一边正在对跟前的侍姬吩咐什么;座旁少女,正与椅后少妇自在言语。
  第五段为调笑。侍姬与宾客调笑言情,既有隔在屏风端处窃窃私语的,还有搂抱失态的呢!而韩熙载则若有所思,独立不群。
  各段主题分明,宴乐有序,似连环画幅,断续而又呼应,构成一个整体画卷。在各个人物中,其姿态顾盼生色,眼神凝注传情。如听琵琶的红衣状元前倾身躯、目不转睛,离弹奏琵琶者最近的坐者(在他面前几案上还放着消闲果盘呢)回眸凝听,他们的姿态、眼神何等专一,说明曲调何等动人。我辈赏此画,似亦可闻“大珠小珠落玉盘”了。又如,调笑言情中人,或窃窃私语、或言行挑逗、或搂腰拥怀,各有不同的调笑程度,折射出相互间关系的浅深。而各部分所画的韩熙载,形象统一,表情凝重,忧郁沉菀之象,即在夜宴之中,藏而未尽藏,露而未尽露,恰有含蓄隐约之妙,这恐怕是顾闳中在此画中最为传神的笔触,无怪乎后主能因读画而识韩之心迹,便会作出将韩逐出京城的决定了。
  中国古代绘画最先成熟的是人物画。人物画技法在唐代已达历史高峰,有吴道子、阎立本、周等不少杰出画家。五代承唐,闳中亦然。此《韩熙载夜宴图》用工笔着色绘之。其用笔线条纤细而流畅、严谨而自然,笔力强健。在黑色的家俱和大多着黑色服装的官人之中杂以着艳丽服饰的仕女和红衣状元郎,使单一的沉着色与浓重的艳丽色强烈对比,不但不失和谐,还着实将熙载府第、宾客身份、夜宴规格切实地反映了出来。交相辉映的画面,不但是当时韩府夜宴的实况写照,还是南唐服饰、器乐、绘画、家俱形制和设置的考据资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