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心灵太极（六）
作者：柯云路
仙人指路
减少额外支出，就是消减多余的烦恼。它不仅包括焦虑，还包括悲伤、恐惧、愤怒、沮丧、不安、紧张等等。
那么，如何消减多余的烦恼呢？
只要有一个决心，硬往下拿就可以了吗？
这样，我们就当机立断地推出心灵太极第十一式，“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这个成语可能涉及古代很多版本的神话传说，最常见的一种是，凡人误入迷途，遇到仙人指点，仙人或化身为白发苍苍的老者，或骑牛吹笛的牧童。
我们要解决自己过多的烦恼情绪时，常常也会陷入迷途。
这时，就要借助人类已有的智慧对自己指点迷津。
在此的一个最大迷津是，以为可以随意指挥自己的情绪。
我曾问过很多人：我们能随意指挥自己吗？
一位女记者略作思索，以为很聪明地回答：不能，又能。
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有些事因为社会限制，不能。离开了社会限制，到了自由自在的地方，就能。她的意思是，你想满地打滚狂欢，然而你正参加记者招待会，你就不能。可是，你到了没人管的野地里，就可以随意打滚。
我问，除了社会限定，你就可以完全指挥自己了？
她以为是这样。
我说：你能举一下手吗？
她举了一下手：当然可以。
我说：你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她说：我现在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又说：一加一等于几，你能指挥自己动脑筋吗？
她说：一加一等于二，我能指挥自己动脑筋。
我接着往下说：请你现在指挥自己停止心跳。
她说：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指挥自己的五脏六腑。
我说：岂止五脏六腑指挥不了，你因为失恋正悲伤呢，能指挥自己立刻停止悲伤吗？
她想了想，摇头了：不能。
我又问：愤怒呢？
她想了想说：愤怒还是想克制就能克制住的。
我说：错了。如果上司无理污辱了你的人格，你很愤怒，但是你当着他面又克制了，这时你克制的是什么？是你的动作，没扇他耳光；是你的表情，你装作淡淡然不怒形于色；是言语，你没有骂他。可是，你愤怒的情绪莫非真克制住了吗？他一转身走了，你可能又摔东西又骂人，刚才的克制不但没有消除你的愤怒，反而使愤怒越发强化了。
这样，我们的结论就出现了：人并不能随心所欲指挥自己的情绪。
对于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明确意识到。
在想当然中，人们都以为情绪受意志的指挥。
结果，深受其害却不知缘由。
譬如睡不着觉，很焦虑，便使劲儿想办法使自己睡着，使自己不焦虑；结果这种指挥不但没用，还会适得其反，越加睡不着，越加焦虑。又譬如运动员赛前紧张，自己或教练再说别紧张，但情绪就是不听指挥，紧张依旧。
又譬如，这位女记者三十来岁，一直在寻觅理想的婚姻，但总是不顺。该大胆进取时腼腆犹豫，该果断拒绝时又懦弱心软，结果不是错失良机，就是平添麻烦，这常常弄得她很烦恼。因为烦恼会影响工作情绪，她总想克制自己不要烦恼，还经常责备自己在感情上低能，而越这样责备自己，焦虑与烦恼越甚。她今天才明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指挥自己，其实只是个和自己烦恼情绪做徒劳无益搏斗的小傻子。
她笑着说：您这还真是仙人指路。这道理一说很清楚，不说还真不知道。
我接着说，人的情绪就像任性的小孩，要想管好它，一定要先认清它的性子。
人的情绪还像洪水，一旦形成就有一种势能。当它汹涌冲过来时，想就地消灭它是不可能的。你越是阻挡它，它越会蓄积起来变成更大的势能。
要想管好洪水，也需认清它的性子。
“仙人指路”第一就要指明：我们不能任意指挥自己的情绪。
第二，就要明确情绪的性子。
日本心理学家森田曾总结情绪的五大规律，虽质朴无华却很地道，我们概括如下：
一、任何一种情绪，只要不对它增添新的刺激和干预，经过一个过程它自然而然会衰减。
譬如，再大的悲伤也会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淡化。无论是失去亲人还是遭受其他重大损失，悲伤总会渐渐平息下去。
二、任何一种情绪，当造成它的刺激原因反复重复时，人有可能适应，情绪也会随之逐渐消褪。
譬如，身处一个噪音环境，烦躁的感觉一开始会很强烈，但是久而久之对噪音习惯了，烦躁的情绪也自然而然消减。
三、任何一种情绪经过宣泄便可能衰减消褪。
譬如，愤怒填膺，发泄一番，便能够平息一些。
四、有些情绪譬如对爱的渴望，被满足时就衰减消褪。
上述四条贯穿一个基本精神，就是要顺应情绪的自然规律：或听任其随时间流逝；或听任其因反复出现而麻木；或宣泄它；或满足它；它最终都会衰减消褪。
如果不顺其自然，事情就可能相反了——
五、如果对情绪硬加干预，不断添加新刺激，它可能越来越增强。
千万不要小看最后这一点总结。
懂得了这一点，能够减去人生三分之一的烦恼。
我们的很多焦虑是为焦虑而焦虑。本来，因为工作压力大已经很焦虑，但又对自己这样焦虑十分不满时，就叠加了新的焦虑。本来，因为失恋很痛苦，又天天指责自己这样痛苦是没出息，结果失恋的痛苦没减轻，又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加了新的苦恼。
从今天起，我们必须适应这些规律。
我们要把情绪当做不懂事的任性小孩，吃透它的性子，顺着它的性子哄慰它。我们要把情绪当做洪水，不生硬地围追堵截它，而是想办法顺其自然因势利导。
“仙人指路”是要指引我们走出以为对情绪可以任意指挥的迷津。
这一“走出”极为重要。
当我们把与情绪徒劳无益的搏斗以及适得其反的错误招式去除后，新的有效招式就可以手到擒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迷雾遮挡我们的视野了。
第十一式“仙人指路”的操作要领是：认清我们的意志与情绪是彼此两家。
我们可以任意指挥我们的行动、言语、思维，但我们不能任意指挥我们的情绪。
要对我们的情绪讲究方法，这又该是我们的座右铭。
“仙人指路”还有一个别名：别以为你能命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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