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生命之灯

作者:小 小




  我到湖北房县乡下搞社会调查时,认识了在山区小学工作的杰和他的妻子惠。他们都是湖北师范毕业的,杰是房县人,而惠是地道的武汉人,因为爱情,惠在大学毕业后毅然跟随杰一同到他的家乡小学工作。
  杰和惠工作的那所小学在偏远的山区,只有3个班的学生,杰是那所小学的校长,惠是校长之下惟一的老师。
  杰和我年龄相仿,知道我是来这里支教的老师,一定要挽留我住一夜,我答应了,那是我到房县近半年里第一次住乡下,也算是开了先例。晚上,惠做了丰盛的饭菜,杰和我对饮,不久,话题就落到那盏神奇的油灯上。
  杰和惠到乡下工作不久,惠就因为不适应乡下的生活病倒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惠吃不下任何食物,吃了就吐,后来就只能靠静脉输入葡萄糖维持生命,这使她变得骨瘦如柴。那时他们刚刚来房县3个月,在乡里一所小学做教师,老师少,他们平时要上的课很多,但是为了惠,杰请了假到处奔波,发疯似地四处求医。因为住得偏远,他常常要背着惠走十几里的山路,才能到公路边赶班车,他这样背着惠去了县城医院,去了襄樊的医院,让他绝望的是,所有的医生都无法断定惠得的是什么病。回到乡下,杰就日夜守着惠,那时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师病重的消息在山村传开后,学生和乡民排着队来看惠,有一个当地的土医生找到杰,对他说,在深山里有一座庙,去那里求求也许管用,从不相信神灵的杰已经走投无路,他真的去了那座庙。
  在庙里他向那里的和尚诉说了惠的病情,他的眼泪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一个老和尚送给他一个纸包,要他回去再打开。杰抱着纸包跑回学校,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盏积着尘垢的古老的油灯,而纸上写了一大堆草药的名称,他又找到土医生,那人让杰按照纸上的药方试试,那晚杰点亮了那盏油灯,在灯下为惠熬草药。草药杰自己先尝,极苦,他忍着泪给惠喂药,心疼着惠。惠一次次吐,他就一次次地喂,终于将药喂下去了一半,惠睡了,杰也在油灯的陪伴下昏睡过。
  这样过了半个月,奇迹出现了,惠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渐渐能够起床活动了,那盏油灯就这样被他留在身边,杰一直认为那是一盏神灯,是真正的生命之灯。大约1年后,杰和惠要求到现在这所小学工作,这里贫穷,生活单调,大多数老师都不愿来,但杰和惠不同,他们年轻有热情,愿意去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情。
  杰来山区以后常常和当地年轻人一起玩乐,无意中他染上了毒瘾,其实这一带本来就是房县贩毒和吸毒最厉害的地区。惠很快就发现杰的反常,她是个细心的女人,深爱着杰,她耐心地劝杰戒掉毒品,但是杰的毒瘾已经很大,为了吸毒杰卖掉了自己的手表,卖掉了值钱的衣服,但他从不动惠的东西,这一点更让惠心里难过。终于有一天,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她决定离开杰,不知道怎样去说服杰,她的心里蓄满了绝望和犹豫,犹豫是因为目睹心爱的人的堕落,她知道自己的逃避将是对他最大的打击,这时她发现了那盏油灯。惠点燃了那盏灯,跃动的灯花让惠的心一下子软了,想起为了自己,杰所受的那些苦,心内感觉爱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突然之间就有了面对不幸的勇气。
  杰回来得很晚,他脸色青灰,人也瘦得脱形,惠向杰说明自己的心意,让杰做出最后的选择。杰吃惊地看着灯光在惠脸上映现出的坚毅,他想都没想就答应再次尝试戒毒。他让惠把他捆绑在床上,他需要一个人面对自己的苦痛和选择。3天,那短暂而漫长的3天,杰把自己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毒瘾像千只蚂蚁一样咬得他心肺倶痒,可他眼睛紧盯着那盏油灯,命令自己忍耐。他知道惠正含着热泪等待他的决心。
  坐在杰和惠住的小屋里,我环顾四周,他们新婚不久,简陋的新房四壁贴满了孩子们稚气的画,那里有青山绿水、小鸟和青蛙。杰说,这些是他们的精神财富,只要看看,心都醉了。我问,那盏灯呢?杰笑笑说,我送回庙里了,我觉得那是一盏可以唤醒迷途生命的神灯,但愿它能给更多人以希望。
  我摇摇头,想说的话却没有说,倒是杰爽快,拍拍我的肩,说,老兄,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其实重要的是人心里有一盏灯,你说对吗?一句话竟让我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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