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1期
女教师以德报怨，沉沦男人一跪谢真情
作者：陈凤尤
当火车到达万州时，已是傍晚，这是若兰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有些不安。她出了站就找公用电话，按事先约好的，打电话让姐夫接站。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小妹吧，我是你姐夫的朋友，他有急事走不开，委托我来接你……”他详细问了若兰的体貌特征，然后嘱咐她在站前广场不要乱走，他开车随后就到。
5分钟后，一个瘦高个男人开着一辆旧车赶来了。汽车七弯八拐，当驶到一处僻静的路段时，忽然停了下来，车坏了。一会儿，他举着满是油污的手对若兰说：“发动机出了点问题，得开到汽修厂去，你先下车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瘦男人开车刚要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若兰说：“对了，我刚才走得仓促，忘了带钱，你能不能先借给我一些，我回头就还你。”他显得很不好意思，尴尬得直搓手。若兰问需要多少钱，他说：“2000块差不多就够了。”若兰难以拒绝，她把身上仅有的2000元交给了他。
若兰站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姐夫的朋友回来，连忙打电话询问，没想到这次接电话的居然是姐夫本人。姐夫听她把经过一说，失声惊叫起来：“唉呀，小妹，你受骗了，我根本没让人去接你！”
20分钟后，若兰的姐姐和姐夫匆忙赶来，带她去公安局报了案。警察告诉若兰，犯罪团伙在磁卡电话上做了手脚，若兰打出的电话，就被他们接听到了。
董娜安慰了妹妹一番，让她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以后只管在家里吃住，还给了她500元零花钱。若兰心里很不是滋味，恨透了那个欺骗自己的瘦男人。
抵达万州的第二天，若兰便去应聘，没想到十分顺利，她如愿被一所小学聘用。工作有了着落，她不愿再给姐姐添麻烦，不久就搬到了教师宿舍。
若兰担任三年级班主任，班里有个叫小霞的女生，穿着很朴素，一套蓝校服天天不离身，她用的练习本也很节俭，用完了正面用反面，小字写得密密麻麻。
一天晚上，若兰到街上买东西，路过一个垃圾箱时，看见一个女孩拎着一只蛇皮袋在翻捡废品，样子很面熟。她走近一看正是她的学生小霞。
从那以后，若兰开始暗中打听小霞家的情况。有知情的女生告诉她，小霞的父亲不在家，她母亲得了很重的病，生活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
双休日的一天，若兰找到小霞家做家访。
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有几件陈旧的家具，屋子里很乱，有一种刺鼻的破败味道。当小霞的母亲王丽得知她是女儿的老师，没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都是我拖累了孩子呀……”
若兰了解到，小霞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类风湿病，她父亲几个月前外出打工，谁知这一去竟杳无音讯，她们的生活全靠低保金和小霞捡破烂的收入维持，每个月买药得花不少钱，剩下的钱只够勉强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得知这一切后，若兰拉过小霞，心酸地说：“小霞，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老师呢？老师可以帮你想办法呀！”看着这个凌乱的家，若兰坐不住了，开始动手打扫房间，拆被子、洗衣服……半天时间过去了，屋子里焕然一新。
在休息的间隙里，若兰随手翻了翻放在床边的一本旧影集。这一翻不要紧，她顿时愣住了。她看见其中几张照片上的男人，竟然就是那个诈骗她的瘦男人！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指着照片问小霞：“这人是谁？”小霞说是她爸爸。若兰一听，手中的影集差点儿掉到地上。天哪！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把自己害苦了的骗子！
那一刻，若兰心里极度复杂，她知道，自己不能挑明这一切，否则对她们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临走时，若兰塞给王丽100元钱，王丽执意不肯收。若兰真诚地说：“大姐，拿着吧，权当我借给你们的，买点菜吃吧，不然，你和孩子的身体受不了啊！”
周一上班后，若兰将小霞家的情况向学校作了汇报，学校同意减免小霞的部分学杂费用。若兰又将情况写成材料，交给学校少先大队，准备申报“希望工程”救助款。
半个月后，学校预收下期书款，若兰告诉小霞，她的书费自己已经替她垫上了，叫她不要着急。可是当天下午，小霞就拿来了钱。若兰认出来，这正是上次自己送给她家的百元旧币。这么长时间了，她们竟没舍得花一分！若兰把小霞叫到僻静处，让她把钱拿回去，小霞一个劲儿向后躲，坚决不肯。看着她蜡黄的脸，若兰知道，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的身体迟早会垮掉的。
让若兰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天，若兰正在办公室里备课，体育委员跑来告诉她，小霞在上体育课时，晕倒在操场上。若兰闻讯急忙赶到操场，和体育老师一起把昏迷不醒的小霞送到了医院。
医生给小霞做了全面检查后告诉若兰，孩子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贫血，血压也低得厉害，可能是因长期营养不良所致。医生警告说，如果今后不注意加强营养，将会导致更严重的疾病发生。
若兰给小霞的妈妈打了电话，她抚摸着女儿苍白的脸，失声痛哭起来。这时，小霞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第一反应就是着急地对医生说：“医生叔叔，我没事了，你让我出院吧！“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这个懂事的孩子是怕花钱啊！若兰紧紧拉住小霞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若兰对小霞的妈妈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姐，你能告诉我小霞的父亲到底去哪儿了吗？他为什么连一个父亲的责任都尽不到呢？“
小霞的妈妈知道不能瞒下去了，她流着泪说：“老师，事到如今，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小霞的父亲没去打工，他是因为盗窃被判了两年刑，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呢，我是怕丢脸才没好意思说呀！“若兰惊呆了，她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当若兰把她们送回家后，心情相当沉重，那一夜，她失眠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她们走出困境。
从此以后，若兰不让小霞再去捡破烂了，她一有空闲就去小霞家，掏钱为她们买粮油、蔬菜等生活必需品，还为小霞订了牛奶，买了新衣服。到了周末，她还亲自下厨房，炒几个好菜给母女俩改善伙食。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小霞的脸色好多了。
若兰每个月的工资仅千余元，由于照顾小霞母女的生活，因而快一年了，手里没有一点积蓄，还时常向同事借。同事们都说她傻，姐姐知道了，也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可是此时若兰已不能放弃，她的眼前总是浮现这对母女凄惨的样子。她总觉得自己对她们有责任，良心的责任。
2008年5月的一天，小霞对若兰说：“老师，我想跟您请半天假，我爸爸明天就刑满释放了，我想和妈妈一起去接他。”若兰听了，真替她们感到高兴。
自从小霞的父亲陈华出狱后，若兰就没再去小霞家，小霞不止一次对她说：“老师，您怎么不去我家了？我的爸爸妈妈想请您吃顿饭，他们想好好谢谢您。”若兰借口工作忙，总是委婉地谢绝了。若兰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与陈华的见面将会是一个尴尬的场面，会让这一家人难堪。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若兰逐渐意识到，这么一味地回避，显然不是办法。她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利用家长会同陈华见面，跟他讲明情况，这样有利于今后的来往，也许更能感化他，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事实上，若兰显然多虑了。陈华参加了家长会，却没有认出被他骗过的若兰。他只是一遍遍地向若兰表示感谢，到后来，眼角都有些湿润了。若兰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没有认出来更好，如果他能改邪归正，就让这一切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2008年8月末的几天，万州接连几天阴雨绵绵，若兰想起小霞家的房子是老房子，房子上的瓦已经很旧了，也不知道漏不漏？她心里老放不下，就决定去看看，也好顺便给陈华鼓鼓劲，让他能坚强起来直面生活。
当若兰撑着伞走到小霞家附近的胡同口时，看见路边小吃店里有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正在喝酒划拳，言语粗俗不堪。若兰刚想快步走开，却忽然发现，其中一人就是陈华。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若兰径直走进小吃店，把喝得歪歪斜斜的陈华叫了出来。两人在胡同口站定，若兰微笑着对他说：“陈大哥，你好好看看，我是谁？”陈华纳闷地说：“我怎能不认识你？我喝高了也一样认得，你是我家的恩人，是小霞的老师啊！”
若兰接着说：“你说的不错，可是还不止这些。其实早在两年前，我们就认识了，你还向我借了2000块钱修车呢！”听了此话，陈华的脸一下变白了，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若兰说：“是你？”若兰平静地点了点头。
陈华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若兰说：“早在前年，我就在你家的相册上认出了你。”陈华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告发我，反而还要帮助我们？”若兰坦率地说：“小霞和她妈过得太艰难了，我不想伤害她们，良心促使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她们。人总有走错路的时候，何况你是在特殊情况下做错了事，我相信你能改正错误，勇敢地面对生活！”
听完若兰的真情告白，陈华愣住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若兰的良苦用心，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泪水刷刷地流下来，他一边左右开弓扇着自己耳光，一边请求若兰原谅自己。
若兰不安了，她没想到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竟然会跪在自己面前。她手足无措地拉起他说：“陈大哥，快别这样！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希望你能克服眼下的困难，尽快找到一份工作，你不能再让我们失望了！”说完，若兰没等陈华说话，就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径直离去。
虽然若兰一直没有回头，但她相信，自己身后这个游走于社会边缘的男人，从此一定能够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之路。
（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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